但这在古鸿禧看来,却令人无比绝望。
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面色惨白地抓着电线杆站起来,只觉手脚发软。
该死,是因为饿了太久了吗,这几天他呕血的症状越来越频繁了。
虽然偶尔在超市偷点东西,但那远远不够吃饱的程度。
看来得找个医生看一下,弄点药吃,不然感觉坚持不了多久。
古鸿禧抬头,注意到了手扶着的电线杆,上面正贴着他的通缉令。
这东西市里到处都是,逃亡的这几天,古鸿禧浑身都捂得的很紧,白天基本不敢出门,晚上落脚的地方在市郊的桥洞下,连个被子都没有,他不得已从垃圾堆里捡了几张纸壳子扑在地上,又混进附近的小区偷了几件勉强合身的衣服穿上。
大冬天的,他一没手机二没钱,要想吃点什么必须得去偷。
前两天他还想过回家一趟,有古才良跟张念在,怎么也不会让他过得这么难堪。
但转念一想,警察肯定早就蹲在小区附近,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古鸿禧无奈,只能遮着脸,找路边的小卖部借了电话,偷偷给张念打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古鸿禧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妈。”
短暂的沉默后,那头传来了张念哭嚎的声音。医院。
“儿子,你让我们签字的那些,都是做什么的啊?”
“鸿禧!你去哪儿了啊你?!外面到处都是警察,你真的杀人了吗?”
逃亡已经很辛苦了,好不容易找机会打个电话,结果张念还是那副哭天喊地的死样,古鸿禧忍住了想要把电话摔烂的冲动。
他半喘着气,四下看了看,发觉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才压低了声音没好气道:“我没东西吃,给我送点钱。”
张念哭腔难抑,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儿子……你在哪儿啊,妈很想你……你真的杀人了吗?我相信你不会杀人的,你回来,咱们去跟警察解释清——”
“我说我要钱!你耳朵是聋了吗说那么多废话!”古鸿禧没忍住厉声打断了她。
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大声了,于是小心翼翼抬眼,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后,古鸿禧强忍住饥饿的怒火压低了声音骂道:“我在外面吃不饱睡不好,你要拿我当儿子就赶紧送钱过来,不然我没你这个妈。”
张念愣住了,她没想到古鸿禧会这么跟自己说话。
她捧在手心里养了二十多年的亲儿子,失踪在外这么多天,张念急的眼皮都合不上,整宿整宿失眠,就连工作都辞掉了,每天徘徊在外和古才良寻找他的身影,结果心心念念的儿子打来的第一个电话不是问她好不好,而是威胁不给钱就不认她这个妈的无情话。
家里已经被催高利贷的人搅得天翻地覆,值钱的东西全都洗劫一空,为了填补上这无底洞,夫妻俩掏空了所有,账户上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但那还是远远不够。古鸿禧锲而不舍地又打了十几通电话,终于,卢德庸接了。
想着有求于人,古鸿禧的态度还算好,客客气气地问卢会长到哪里了。
卢德庸像是才睡醒似的,模模糊糊的“嗯?”了两声,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本想跟亲戚们借,可随着新闻上古鸿禧杀人的消息报道出来,古家所有亲戚吓得直接跟他们断绝了来往。
张念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漫天的雪花落下来,和她花白的头发融为一体。
短短几天,她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腰一下子就弯下去了,身上的衣服只有一层薄薄的褂子,连御寒的棉花都没有。
寒意侵吞了她的精神,心脏仿佛被刀狠狠划开了一个口子,张念清晰感觉到里面流的不是血,而是发苦发酸的泪。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以一种还算平静的语气和电话那头的古鸿禧说话:“……你给妈一个地址,我现在就给你送钱去。”
古鸿禧没有直接报出现在所在的位置,而是说了一个距离此处一两公里的商场,让张念到时候把钱扔在商场后门的第二个红色垃圾桶里,那地方是仓库,白天没什么人,他到时候自己会去拿。
张念抹了把泪,哑声说她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张念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能回神。
也是这一刻,她恍然想起来,这么多年,古鸿禧从未说过一句关心她的话。
哪怕她因为工作累到腿关节变形,腰椎病变痛到直不起来腰时,古鸿禧也只会面无表情地催她赶紧做饭,要么就是要钱。
张口闭口都是钱,古鸿禧眼里只有钱,没有她这个妈。
张念痛心地捂着胸口,缓缓蹲坐在地上,任凭这漫天的飞雪落满身上,整个人彷徨无措。
他们这个家,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