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把“心理健康”做成政绩工程,却连一句“你很难过吧”都不敢对孩子说出口的大人。
是那些明明听见了哭声,却坚持认为那只是“系统误报”的专家。
他深吸一口气,从胸前口袋取出两张纸条。
第一张写着:“我希望有一天,大人也能承认自己错了。”
第二张写着:“我梦见穿白大褂的人说要洗掉我的坏念头。”
他曾以为这两句话属于过去。
现在他明白,它们仍在不断重生,在每一个被忽视的眼神里,在每一次压抑的吞咽中,在每一晚无人知晓的噩梦深处。
而他的使命,就是不让这些声音沉没。
哪怕全世界都想让它们安静下来。
第二天清晨,他伪装成电力检修工进入县医院地下室,利用X-9主板芯片短暂接入本地数据中心。三分钟内,他成功拷贝了一份后台日志备份??记录显示,过去六周内,共有四百余名未成年人的脑电数据被标记为“高情绪价值样本”,并加密上传至境外服务器。
与此同时,苏晓远程破解了AI对话模型的核心代码,发现其中一段训练语料竟直接来源于当年“心理优化班”的审讯录音。
也就是说,这个号称“关怀儿童心理”的AI,其实是用受害者的痛苦训练出来的“幽灵导师”。
证据到手。
陈拾安没有停留,当天下午便搭乘长途汽车离开县城。临行前,他将一份匿名举报材料投递至省纪委信箱,并附上一段音频??那是D-15在锅炉房按下通风口铁栅那一刻,周默通过信号耦合器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有些东西,永远无法被压缩、删除或覆盖。”**
他知道,这一战还远未结束。
明澜事件只是掀开了盖子,真正的根系仍深埋于政策缝隙、资本链条与权力庇护之中。每一次曝光,都会引来更强的反扑。下一波“智能教育”项目或许会改名叫“心灵成长伴侣”,或者“情感陪伴机器人”,包装得更加温情,渗透得更加隐蔽。
但他也清楚,火种已经散开。
D-15学会了反抗,女孩们开始写字,连最偏远山村的老人都察觉到了异样。越来越多的孩子正在觉醒??他们不再相信“你不快乐是因为你不够努力”,而是敢于质问:“为什么你们非要我快乐?”
这才是最可怕的变量。
系统可以控制信号,却无法阻止一颗心真正醒来。
七天后,陈拾安出现在北方某重点高中门口。
这里正在进行高考模拟报名。校门口横幅写着:“拼搏百日,圆梦名校!”学生们行色匆匆,脸上写着疲惫与焦虑。心理咨询室外排着长队,每个人进去前都要先扫描手环,评估“当日心理稳定性”。
他站在人群之外,静静观察。
忽然,一个男生从咨询室冲出来,脸色惨白,一把撕下手环摔在地上:“我不是病!我只是不想装开心!”
保安立刻上前制止,老师赶来劝导,周围人纷纷侧目,有人小声议论:“这孩子心态不行啊。”
陈拾安走上前,捡起那只破碎的手环,轻轻放进男生掌心。
“留着。”他说,“下次他们问你为什么愤怒,你就把这个交给他们。告诉他们,这是你们被量化的情绪,被定价的灵魂,和被偷走的夜晚。”
男生怔住,眼中渐渐涌上泪光。
陈拾安拍拍他肩膀,转身离去。
夕阳西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背包里的书又厚了些。
他知道,明天,后天,大后天,他都会继续走。
走过城市与乡村,穿过谎言与沉默,踏过无数堵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墙。
因为他要考的大学,不在任何招生简章上。
它建在每一个不肯闭嘴的孩子心里,
由真实的泪水浇筑,
以未熄灭的呐喊命名。
而他,是这场漫长考试中,
永不交卷的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