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跑,”纪颂招手,咬着嘴唇想笑,又怪自己话多,自作自受,彻底放弃了争夺前五名,“我有点儿跑不动了。”
林含声此刻也正到了耐力极限,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往后倒退着跑了一会儿,抬手朝纪颂挥了挥手,转身跑走了。
纪颂全然没了跑步的心思。
他扶着腰走路,认真思考刚才林含声的灵魂发问。
如果有人……有神都不行。
除非这个神。
这个神。
神。
神出现在操场内圈的草坪边缘,趁着四周跑过了三三两两的同学,伸手,一把将纪颂拽出了跑道。
抬头看人的那一瞬间,头顶的月光泼洒开来,纪颂和赵逐川被淋得浑身湿透。
原来。
跌进黑夜是这种感觉。
他鞋底磕上跑道的边缘。
下一步,纪颂鞋尖踢起细小的石子,一脚踩进绿茵地,脚下柔软湿润,鼻尖泛起一股青草的幽暗气息。
都不用看,纪颂闭着眼都知道拉他的人是赵逐川:“你也……”
“嘘。”
黑暗中,赵逐川的食指放在唇边。
他偏了偏头,侧脸鼻梁的弧度在操场暗沉的光线中隐没,“你岔气了。”
都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纪颂猜他是看到了自己小跑还扶着腰,点头。
“难受就一起偷个懒。”他说。
纪颂在黑暗中眸光闪闪,眼眶里迅速积蓄起泪花,不是感动的,是困的,或者说又有那么点儿感动,因为赵逐川这个卷王王中王火腿肠,居然纡尊降贵,愿意陪自己一起偷偷懒。
所有人都觉得赵逐川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有颜有天赋,但其实也会累,会想要抽空歇一歇。
没被灯照亮的一部分跑道很黑。
才下过雨,操场中央的草坪没有踢球的学生,偌大的一片绿地在夜幕中黑压压一片,纪颂有些紧张地往明跃所在的方向看去。
明跃还举着他那把教鞭在赶山羊,对纪颂和赵逐川这种体力一向顶尖的学生根本不担心。
纪颂松口气。
赵逐川站在他身边,半倚着足球门网,右手手臂往后抓,勾住白色纤维线网,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有点儿夜盲?”
纪颂微怔:“你看出来了?”
“我看你一跑到光线弱的地方就会速度慢一点。按理说,现在操场的亮度应该是不影响跑步的。”
“我……确实有点儿。也不是夜盲吧,就小时候我妈创业,我爸教书,两个人都忙,我就经常一个人在家里待到晚上,不爱开灯,时间久了也不知道是真的看不清还是只是不想看清。”
赵逐川很轻地“嗯”了声,点头道:“怪不得。”
纪颂愕然:“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那天不想走路。”赵逐川指那天把他背回宿舍。
“校园里都没灯,我走那么慢,耽误时间,回寝室不知道都几点了。”
其实那天纪颂想过,看不见路,就开手电筒,然后他牵一下赵逐川的手——
又或者是攥紧他的衣袖,这样也能回去的。
但是太慢了。
而且好兄弟之间背一背还好,比方说崴脚了、昏厥了等等,总有很多理由,可牵手不行,牵手时十指会交握,肌肤会摩挲,午夜暖融融的风会从指缝穿过,太暧昧了。
显而易见的,他对这种暧昧开始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