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冷风吹到脸上,五分钟后就要下车,纪颂却有点困了。
他在想,这一切都结束了。
从现在开始,他好像真的变成了哪里都可以去的自由人,也许大学这四年,才是人生最无忧无虑,没有任何负担的一年。
长大真难。
读高二害怕上高三,熬过了高三,又紧张大学毕业。
车厢过了铁路桥,纪颂趴着往外看,眼前铁轨照明灯是繁星点点,轨道如河流淌向远方。
他还好,初高中就在家门口,上大学能坐飞机去……况野呢,况野来趟省城得坐十几个小时的车,翻山越岭,过底下江水汹涌的“生死弯”,每次他父母来看他,路上开车都得五六天。
还好况野读出来了。
他说他爸妈准备在临开学前自驾带他去拉萨看看,再飞到少城转机,再全家出动去京北送他上学,到时候他们202寝室再找个机会碰个头,见见面。
舅舅在接站口等待多时,纪颂拎着行李箱小跑过去,头发乱飞,气喘吁吁,舅舅“哎哟”一声,也揶揄着叫他:“我们纪导荣归故里啦!箱子拖着就行了!你看你,风风火火的,快19岁了也没个大人样子……”
长辈嘴里的“纪导”听着和同龄人叫出来就是不一样,同龄人这么叫,纪颂只觉得害羞和骄傲,长辈这么叫,他只会想着,他真得有那么一天。
“箱子不重,我想着这样跑得快,”纪颂抹了把汗,“车停在哪儿的?”
舅舅说:“跟我走吧。”
他被夹在人群中走了几步,又转头冲着纪颂笑,才发现纪颂的变化:“我记得上次接你,你还没正式上高三呢。这才一年过去,个头又冒了不少啊?”
“一米八五了,”纪颂对身高没概念,“体检测的,不知道准不准。”
舅舅:“哎呀,我们纪家人都高,你妈都一米六八,你估计还得长。”
纪颂:“现在挺好。”
他脸生得嫩,皮肤又白,在艺考期间Vega就说过让他不用长太高个儿,也别练成金刚芭比,不然不协调。
上了车,纪颂在副驾驶坐着,看舅舅在车机导航上输入了“市人民医院”为目的地,心里一跳突,没多问,转眼往车窗外看。
车里没放音乐,舅甥二人一同目视前方。
纪颂摸了摸鼻子,感觉到一种和长辈没话聊的茫然,玩了会儿空调出风口,干脆拿起手机骚扰赵逐川。
自从高考结束,赵逐川每天对他的心理关怀非常到位,包括不限于随时要汇报在哪儿,和谁一起,准备去干什么,像是隐约怕他家里出什么事情。
车子驶过高架桥,进入城区,入目是幼年时假期里熟悉的街道、老店,纪颂忍不住开始想象未来赵逐川坐在副驾驶的场景,脚抵在前座脚部凹槽上,想象着踩刹车油门的动作,开始拍照介绍。
“是啊,你没吃过吗,那种包装上写的台湾无骨鸡柳,红色袋子的,扔锅里一炸,撒点儿孜然粉、辣椒面,可香了。”
“没有。”赵逐川笑着回语音,“你小时候还吃过什么?”
“那可多了。粉儿兑的香芋珍珠奶茶,还有袋装的麻辣田螺,嗯,那时候辣条才1块钱一包,但我没怎么吃,我嫌臭。”
赵逐川沉声:“怪不得你皮肤好,完全不长痘。”
“追忆童年呢?”舅舅插话,“小时候我还特爱看你画画,怎么没当美术生?”
小时候纪颂好动,又话痨,纪仪龄有时候为了让儿子闭嘴,会给他买一种叫《秘密花园》的填色书,纪颂没什么绘画天赋,但鉴赏力与生俱来,很快一本画完了,小嘴又继续叭叭叭。
“没天赋嘛,”纪颂弯起唇角笑,“我那只能叫涂鸦。”
要说成长轨迹,纪颂和赵逐川几乎没有什么重叠之处,一个衣食住行随时有一堆人跟着,一个从小被当成《狮子王》里的辛巴那样被举起来炫耀,如果没有集星,哪怕在大学校园里也很少有相交的可能。
在京北时,纪颂就想过顺道去辽东看看,赵逐川笑他哪里顺道,高铁过去都得三个半小时,而且冬天那边冷,海蓝得太深邃,去也得等再见夏天。
赵逐川那边能听得见纪颂和舅舅的交谈,低声道:“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和舅舅坐得太近,纪颂心虚,刚被勾得面红耳赤,怕赵逐川继续“大放厥词”被舅舅听见,马上说:“啊我舅找我。”
赵逐川知道他在提醒旁边有长辈,“嗯”了声。
舅舅诧异道:“我没找你啊!”
纪颂:“我幻听了。”
“耳朵?”舅舅真当回事,“在医院守你姥姥这几天,你去挂个号查查看?”
纪颂选择对路灯发呆:“……行。”
现在的路灯似乎没小时候那么亮了,一排排站在那里,都把自己当做月亮,等纪颂再想起来要抓紧回忆些什么的时候,暖黄光线已被救护车急闪的红□□代替,冷暖两种色彩交错着拍打在纪颂脸上,提醒着他医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