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天子罢朝,宫门紧闭,禁止出入。就连师慎,也未能得到特权。百官惶然。中书令薛睿于第四日凌晨,孤身一人跪于皇宫南门承天门外,请求面见天子。可直至月上中天,仍毫无反响。次日凌晨,六部尚书携各自属官,共计二十二人,与一整日不眠不休的薛睿同跪于承天门外,请求面见天子。依旧毫无反响。第五日午后,越来越多的官员受其感召,自发聚集于承天门外,跪请面见天子。到第六日夜里,参与者已有数百人。一夜群情激昂,甚至有人彻夜高呼,指控太后专制乱政,祸国殃民,引得附和之声迭起。……可不等天亮,最先前来请愿的薛睿就因三日不眠不休,且未进食饮水,在众人面前昏死过去。近臣急急送其就医,等到了医馆,才惊觉薛睿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消息越过宫墙,穿过层层宫阙传到太后耳中时,她正与陈璋对坐于寝殿中。对面之人一身明黄里衣,未束发冠,形容散漫,倚着软榻笑得幸灾乐祸:“母后再不放我出去,就真要酿成大祸了。”“……大祸。”华服妇人端正危坐于椅中,似笑非笑地将那两个字浅浅咀嚼了一遍,食之无味一般轻叹一声:“所谓大祸,不过是对败者的围剿。如今的局面,大祸临头的,未必是我。”“母后以为,若我妥协,收回旨意,自己便算是胜者了么?”“不,彼此较量,才会有胜负之分。你我母子一场,我只是教你做正确的事,并非站在与你相悖的立场上与你较高下。”“……是,”陈璋笑意未泯,又自嘲地仰面长叹,“我怎配与母后做对手?母后从来站在高处指点我,操纵我……我这些幼稚伎俩,哪里配入母后的眼?”“……”太后不作回应,面色自如地端起面前的茶,浅啜一口。陈璋斜倚着看她,直到她放下茶盏,才冷哼一声:“……只是,我想问问母后,冒如此风险为姑母出头,究竟是为了所谓的民意和稳定,还是为了母后自己?”“自然是为了顺应民意,维护朝政稳定。你瞧瞧,你近来胡作非为,把朝堂折腾成了什么样子?”“胡作非为?我依律肃清逆党,整顿吏治,何来胡作非为一说?”太后瞥他一眼:“大长公主的罪名尚未坐实,你肃的哪门子逆党?”陈璋伸腿往桌上一搭,把桌上的杯盏扫了一地:“是不是逆党,母后心中有数。”“我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教过你,处理政事不能主观臆断,要有凭有据,否则会落人把柄。如今你单凭一句心中有数,便要对你的亲姑母,一位你父皇为你钦点的辅国重臣赶尽杀绝?”“……好一个有凭有据!”见太后丝毫不搭理他的失礼,反而还对他说教,陈璋啪地一掌拍在榻上,冷笑道:“母后忘了吗?就因为一味标榜有凭有据,殷士从才会死得不明不白……当年师家深受打压,左支右绌,只有殷士从对你们百般效忠,尽心竭力。如今他蒙冤惨死于上清苑,殷家上下数百人被迫迁离玉京……母后扪心自问,师家对得起他吗?你对得起他吗?”太后依旧不为所动:“你怕是病糊涂了。殷士从之死,是你一手促成——是你教唆他谋害姜从戎,也是你亲口宣判了他的罪行,与我师家何干?”“若非母后百般逼迫我,迟迟不肯还政于我,我又怎会教唆他杀人?更何况,母后明知我教唆他杀人,却不制止我,又是出于何种考量?”“那你呢?我尚未还政于你,你便惹出这般祸事,你又如何让我安心退居后宫?”“……听母后的意思,是要等我所行之事事事与母后的意愿一致,才肯还政于我?”“不然你以为?本宫让你坐在皇位上,已是天大的恩德,你还想奢望什么?当年若非本宫心生善念,将你收至膝下,如今你就是孤魂野鬼一只。你不感念本宫,还与师慎一并忤逆算计本宫,是你有愧于本宫在先。”“若没有我,母后又哪来如今的荣耀与地位?”陈璋仰脖,面色倨傲,“母后与我,应是互相利用才对,如今却总是要我感恩戴德,于我不公平。”“你以为本宫只有你一个选择?”“不然?刘风袖再不济,也有姑母撑腰,母后凭什么认为,她会任人摆布?”“……”太后没有接他的话,细细打量他一番后,原本沉静的面容上浮起几分意味深长:“你倒真是……伶牙俐齿。”陈璋随意挪了挪身子,懒散开口:“母后教得好。”“师慎教得好。”“叔公自然教得好。”“可惜,还不够好。”迎上陈璋乍然投来的目光,太后淡然反问:“谁和你说,除你之外,我只有齐王一个选择?”“……”“我似乎未曾与你讲过,我的皇后之位,是你姑母为我争来的。”见对面少年缓缓收回脚,神色茫然起来,她继续道:“当年你父皇登基不久,气焰正盛,终日沉迷于战事,连年不归。京中政务一应由你姑母做主,就连采选良家子,也是她一手操持。”……让自己的妹妹给自己选女人?陈璋撑着床榻坐起身来,目光中透出不可置信:“此等要事,怎能如此草率荒唐?”太后瞧他一眼,并不意外于他的反应:“你与你父皇,到底疏离……他不比旁人,行事向来任性大胆。”“……”先帝不:()玉京第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