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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9（第1页）

刺耳的撞击声震得墙上的隔音板微微颤动，作为每个重要人物出现前的造势，走进来的男人像一阵风，带着某种不可阻挡的气势，矛盾地结合了尖锐与柔软的身形像一把被反复锤炼的刀刃般，线条既锋利又不可思议地开始在四周流动，而走进来的男人，轻而易举地让这声噪音成了他的登场配乐。

不去注意到他实在是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鹅黄色的衬衫穿在他的身上，宽大的花边袖子就像某种热带鸟类的羽翼，随着他的步伐晃动。

这身打扮荒谬至极，但他穿着它，却像穿着一身铠甲，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挑衅的优雅感，他的目光先是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如同舞台追光，最终精准地落在基思身上，那张过分饱满的嘴唇勾起一个了然的弧度。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那张出现在那上面的脸型轮廓并不如同可以被贴在卧室墙面的海报模特一样英俊，随意的令表情与心意乱飞，突出的嘴唇像被刻意塑造成永远准备说出惊人之语的形状，带着一种独特的英国口音，他朝基思开口，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出现在无边宇宙的另个对面，如同卫星一样让没任何情绪的的蓝色眼睛弯了弯，声音不自觉地带着能够令整个房间瞬间安静的磁性，即使是讽刺的话语也依旧像是从丝绒上滑落的露珠，危险却足以引人聆听它。

当那双眼睛顺带看向我，我能够从他没办法察觉到一丝一毫情绪的脸上读懂他浅层的不满，他似乎也知道我察觉到了这样的情绪，很快便将自己的视线从我的脸上转移到手腕上的表盘里，用刻意伪造出打趣语调问道：“什么时候也开始带着小粉丝进录音室了？”

“没什么粉丝，她只是个走错地方的女孩。”基思极其自然的回应了多少有点窥探的疑问，语气里的停顿仿佛刻意为之，却又很快随着他手腕抬起的动作彻底消散。他说出了自己所认为的情形，虽然有意忽略流浪的那一部分，但那种不自知的欲盖弥彰感却还是令我不太舒服。

惹人厌烦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手中的酒瓶随着米克一起变得有点轻视的探寻被握得更紧，直到指关节泛出苍白，用力到玻璃边缘的冰冷触感如同毒蛇即将在下一秒咬下的预警，让我堵着气把它扔向一边去，重新抓起钞票来，不知道为什么发着脾气：“这是你的钱，还是拿回去吧。”

绿色纸张被我伸出去的手捏出无法恢复的褶皱，被赋予的价值如此脆弱，好像正在讲述我刚刚还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在此刻却是这样虚无缥缈的，它没有实体，可是却又在基思的手掌把它推向我的时候，变得过分沉重。

“你留着，”基思我动作就像是被风掀起的树叶似的毫无重量，又富有力度，半转过身，他似乎要走，却又停下，说着：“今晚在海滨酒店有个派对，那里会有食物，会有酒。如果你想看别人弹吉他，那是个不错的地方。”

“……噢，呵…”没有多余的仁慈来等待我的答案，他身后的男人像是终于不耐烦这场表演般，发出一声无法忽视的轻哼，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他浮夸的动作像是要把自己抛弃再落下来，翻着白眼，他急匆匆的催促着道：“基思，已经晚了，大家都在等你。”

面对他如同独权者的决定，基思只是点了点头，像是他已然习惯这样的相处，沉默着没有再多说什么，身体如同被拉紧的弓一般回归直线的姿态，逐渐走向了门口，很快就和我的吉他一起消失在门外，只留下门合上的声音震荡着空气，闷闷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被捏得皱巴巴的钞票攥在手心里，无论是基思、米克，还是早就已经大概不耐烦等待的托尼，他们都离开了，毫无顾虑，毫无留恋都再一次将所有靠近时感到厌恶，但远离时却无比怀念的喧嚣从我身边带走，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录音室里，刻意混淆着时间概念，久而久之，竟然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长时间，也许就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小时，但，这不重要……因为，只要照射出淡灰色影子的灯管还闪烁着，发出不详的嗡鸣，偶尔熄灭，又重新再亮起，我就能够感受得到它传递的那种焦躁不安，如此的慌忙令我开始在这狼藉里反复踱步，直到最后，当指尖无意之间碰到了墙角的一架钢琴时，那种熟悉的感觉才顺着骨骼爬上我的手腕。

没有兴趣再去找寻托尼口中的主题曲磁带，谁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犹豫地将所有还没准备好的灵感悬在琴键上面，出现的单音符声音出奇地清亮，和弦随着记忆中的某些片段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般涌出，无需思考，它们便自动组合成句。

“…折叠花瓣，你这铁石心肠的人，脸上覆盖着谎言，而我总是恳求你的谎言，如果愿意就与我同眠。”从喉咙出现的气音让头脑发晕，断断续续的节奏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一次，两次，然后消散在墙壁的褶皱之间，最后出现的，则是那一句：“我无法继续忍受这样的痛，我没办法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可是，这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不知疲倦地手指在黑白世界里面反复挪动着，像是杀人狂魔突然走进我的前兆，我不知道这样的曲调是否会被脑袋记下来，只知道每一次重新演奏时，表演里都会多出几个不太重要，但又实在值得推敲的细节，与音符一起共享起来时间，然后，就在这期间除了乐器以外安静到可怕的空间里，我的骨头突然意识到，出现在这里的，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

被惊扰到的心惊胆战令胸前的绿松石项链着落去攻击起琴键，我重新站了起来，椅子刮蹭地面时发出不小的尖锐噪音，但，身后保持沉默的人却要比它更加吵闹。

那是一个影子还是别的什么呢？他没说话，像是被夺走了这样的能力一般靠在门框旁，明明想要问出问题，可是却仅仅只是冲着我以一种平淡的态度开口道：“你似乎并不知道海滨酒店在哪里。”

“我并没打算去那…”我在叹着气的时候有气无力地说着，生命都被刚刚的演唱像是真空包装那样被吸干，又或是午夜才会出现的吸血鬼，无论怎样，我觉着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与命运抗争的力气，轻轻的低下头，发丝盖住我，给予我无限安全感的同一刻，我还不忘记继续对一个陌生的人保持着最虚伪的礼仪道：“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

“不需要怎么样做？”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是皮革摩擦地面的声音。门口的男人走了过来，灯光先照亮了他那双磨损的蛇纹长靴，然后是他那瘦削的身形。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那双笼罩在阴影下的眼睛，似乎在衡量着什么，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被烟草和疲倦浸透的沙哑，开口说道：“我什么都没想做，只是你刚才弹的那个……东西。”

他抬起手，瘦削的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捏合，仿佛在捕捉一个早就离我而去的，看不见的音符般，将那些应该有的强硬全部盖在了自己的睫毛里面，谈到了音乐，不免变作软化的态度，问道：“很好听，你怎么不再多弹几遍呢？”

“…因为，如你所见，我并不是什么必须要给谁弹琴的那种人物，”仍然抱有巨大的责怪，我只是没办法对着这样一个似乎重回只为了耀武扬威的对象保持些许不错的态度，换句话说，他还回来干什么呢？只是为了品尝我的某部分失败吗？

总是无法被暂停下来的偏见如同血液一样随着呼吸移动着，基思不在乎它，点燃一根烟，他突然把目光聚焦在我脸上，但那目光穿透了我，仿佛在看我背后那个刚刚演奏出那段旋律的幽灵，又或是他的灵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被鬼魂缠身的不明，因为他竟然会对我提议“来吧。”之后轻松的转过身，动作没有任何征求同意的意味，更像是一个即兴的决定那样说：“如果你还能再弄出点那种‘声音’……总比回去听他们没完没了地争论下一张专辑的封面强。”

像是一把钥匙，基思知道怎么打开我内心深处的某一扇门，在他那由酒精，音符和化学信号构成的逻辑里，一个能发出那“泥地打滑”般声音的存在，理所当然地应该被带往下一个“实验场”，至于那是派对、录音室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都并无关紧要，因为，早在我反应来之前，他就意识到了，我一定会跟随在他的背后。

我的确不熟悉纽约，不熟悉他口中的目的地，不熟悉他的卡车，更不熟悉总是在进行狂欢的男男女女，喷洒而出的酒精，随处飘荡的烟圈，但是，可以被称为公平的事情则是，每一个来到我身边，短暂的用视线接触到我的人们似乎也并不熟悉我。

他们看起来对于派对上出现什么人并不在乎，像是每一个路过的孤单灵魂都能参与其中似的，想要热情的举起酒杯靠近我，而这些靠近，都在我下意识躲在基思背后时被他的背影彻底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