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崔皓羿随柏舟匆匆离去的身影,仿佛带走了庭院里最后一丝纷扰的气息。
院门合拢声在夜色中荡开,又迅速被无边寂静所吞没。
月光愈发清朗起来,如水的银辉洒泼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在石板地上牵出款款细影,使其矜持之余而不交错。
石桌上的昙花已悄然盛放,层层叠叠、丝缕纤毫,在月下晕开柔和色泽。
它开得寂静,却又开得不凡,宛如这院中藏匿的所有秘密与心绪。
良久,一直沉默侍立于杨简仪身侧的罗尚真,在思量中缓缓开口:
“三郎君的顾虑,并非全无道理,”
她目光垂落在盛放的昙花上,眼神锐利如旧,但多了几分深思,
“行险假死,牵涉太广,一旦风声走漏,不管是崔家起疑,还是你母家追究,都会对你我安稳谋生造成威胁。”
“到时不仅你我难以全身而退,只怕连累受罚者众多,仆役、婢女,兴许会有杀头之祸。”
罗尚真顿了顿,目光轻移,看向一旁静静赏花的杨简仪:“所以……我们是否因此顾虑,就此作罢?”
杨简仪的视线从昙花上移开,转向罗尚真。
月光下,一袭妃色裙裾铺陈如红莲,着衣者面容沉静,那双总是带着温吞笑意的眸子,此刻却清澈如寒潭,映着月华,不见波澜。
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反问声中喜怒不辨:
“奴儿,你怎地迟疑了?”
唤着二人独处时才有的亲昵称呼,杨简仪声音轻缓,却夹带一丝别样的高傲,
“莫不是在这含华坊的方寸之地,过了五年安稳日子,便生了眷恋,舍不得离开了?”
罗尚真闻言,眉头一颤,随即又恢复冷峻。
她蹲下身去,虔诚伏在对方膝头,抬眸迎看杨简仪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迟疑:
“我本就是江湖中漂泊无定的闲散之人,纵使贪恋这一隅安稳,却也最厌恶受人辖制,仰人鼻息。”
“五年庇护,三郎君担着虚名,耗费心力为你我遮掩,这份情太重了。”
话至中途,她转而扫看过这熟悉小院,眸中添了丝复杂。
罗尚真的目光最终落回到杨简仪双眼,语气郑重:“我只是怕,怕你我承不起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