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三十六分时,石宽从门口进来——大概因为这不是一个值得特意发消息告知自己的时间吧,余知洱这样想着,放开手中杯面颤动的柠檬水站起来,将不安与小心掩藏在了一个微笑之下。
石宽在他对面坐下:“不好意思来晚了一点。”
余知洱摇头:“堵车了?”,他语气温和,随口给石宽找了个理由。
石宽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用桌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动作一贯的利落、沉静。
余知洱默默注视着石宽的动作:就算堵车了也是一样的,六分钟,只要石宽跑几步就可以做到按时到达。然而石宽虽然眼下带着一丝疲惫,但是气息平稳、脸上也没有丝毫急匆匆的痕迹,完全是走过来的……归根到底,石宽不认为让自己等待有什么关系。
如果自己还是闻姒的话……余知洱在心中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自从和石宽说开要以尝试着交往为前提重新开始后,他就下定决心不再产生“如果闻姒怎样怎样”的念头。
服务员上菜时,门口的风铃被撞击,发出了“叮铃”的脆响。
余知洱对石宽笑,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未竞最近工作做得非常出色,他所在的那个项目这个月底应该就会有第一阶段的进展了,”,他给石宽倒了一杯茶,“我越来越觉得当时让他参加那个项目的决定太正确了,有时候他和我聊起项目上的事情,连我也会觉得有成就感,比见各种各样的客户有意思得多。”
石宽“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如果不方便的话不用和我谈小竞的事情。”
“并没有不方便啊,”,余知洱悄悄观察着石宽的神色,“只是觉得很惊喜吧,因为我个人是更倾向于实干派的,也就是不管学历怎么样,一定要能把事情做清楚最重要,没想到未竞虽然话少了点,但并不是那种照本宣科的学院派。”
他知道石宽在学历这上面是完全的短板,所以也有一点奉承的意思,不过石宽显然并不受用,只是端起白瓷杯喝了一口茶:“小竞看着很内向,其实心思挺灵活的。”
这一点余知洱没看出来,所以他歪了下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未竞现在还住在城郊那边吗?是不是出勤时间太长了点,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他申请公司的……”
石宽放下茶杯,自从进入房间后第一次看向余知洱:说实话,他不知道余知洱在想什么。
他自认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对于男人的兴趣,一直以来追求的也是现在只存在于他心中的“闻姒小姐”,所以就算余知洱喜欢自己,也应该意识到他们两个是不合适的吧。
那么他希望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呢?一直提到小竞,他是准备利用自己和小竞的关系死缠烂打吗?
……虽然这么说很无情,但是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余知洱。见到余知洱,他就不由自主地会想到闻姒,然后开始不自觉地比较余知洱和闻姒。
比如他们拿筷子的方式——
余知洱没想到石宽会忽然看向自己,那小心翼翼而渴望的目光没来得及收回,他手一抖,筷子上正夹着的虾仁便“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余知洱绷紧嘴角,心中一下子乱了,而从平滑的桌面上夹起虾仁无疑比从盘子里夹难度更大,手忙脚乱的,他连夹了三次都没夹起来。
耳朵发红,像是从脖颈那里一寸寸烧着了火,余知洱为掩饰尴尬地低头从手边的纸巾盒抽出了张纸巾捂住嘴。
石宽没说什么,眼神却微微动了一下:看到余知洱那副局促的模样,他感觉到了一丝……可怜。
余知洱再抬起头的时候,偷偷往对面看了一眼,发现石宽已经没在看他了,正在专心致志地解决面前盘子里的食物,神色平静得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石宽没有参与点菜,但是余知洱确定他选择的菜品完全符合石宽的口味。
因为刚刚的糗事,余知洱也不太想说话了,反而是石宽轻描淡写地开了口:“上周小春凤的家长会……”
余知洱立刻道歉:“不好意思,这是开始资助她之后的第一场家长会,按理说应该我去的,结果还是麻烦你了。”
“不,我也没去,”,不知道为什么,石宽忽然只想对着那盘西芹百合炒虾仁使劲了,让余知洱简直不敢抬头:“……那、那是谁去的?”
“是她的资助人,靳先生。”
“哦,靳颀琛,”,余知洱点点头,眨了下眼睛,不知道靳颀琛这回怎么又愿意出面了。
靳颀琛现在是否在小春凤身边出面有了一种薛定谔的感觉。
周六下午是这所高中例行的体育活动课,学生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去超市买零食或者回宿舍洗澡洗头。
小春凤一下课就冲到了宿舍,冲了整整半个小时热水澡,洗了一头柚子味的洗发露,然后换上一件干净的校服,她和同桌一起去了食堂吃饭。因为没办法用吹风机,吃完饭回教室时小春凤的头发还是半湿不干的,索性就直接散开披在了肩上。
头发湿着的时候额外的黑,也就衬得小春凤一张小脸额外的白。
用手指玩弄着发梢,她看到教室外的走廊上摞着一排簇新的桌椅。
小春凤脚步顿了一下,听到路过的一个男生抱怨他是怎么被老师抓了壮丁去搬桌子,那个男生不是小春凤班的,不过小春凤天生社牛,“唉”地叫住他,小春凤问:“怎么换桌子了?”
男生盯着小春凤的脸看了片刻,有一刻怀疑自己脸盲了,摇头:“不知道,我出去吃饭的时候看到有辆货车停在教学楼门口,有人往下搬桌子,我就光在那儿站了几秒钟,就被教导主任叫过去了。好像是全年级都捐了,不过咱们这栋楼最先换。”
“那你还真是惨呐,”,小春凤毫无同情心地敷衍道,把手里的豆子撕了一包递给那个男生,被接了过去:“谢谢。”
小春凤走到那排桌子前。
桌子一律是浅木色面板,铁架是亮银色,边缘包了防撞的塑料胶圈,一看就不是学校的存货。她走近几步看,桌面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桌腿上贴着一张刚撕下塑封的标签,还带着编码。
“学校终于舍得换破桌子了,”,小春凤的同桌在桌板上用食指敲了敲,随口说道,“还有你那把破椅子也正好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