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日有事并不是假,但跟游艇的短期保镖活计,周五凌晨离开滨南,最晚周六中午也能回来了,然而他故意把手机放到了没电,在凤江磨蹭了一天才回家。
石宽挎着一个粗布的书包,朝出租屋的方向走。这个时间,路边卖早餐的还没收摊,支起的油锅仍旧响个不停,隔着街道都能闻见葱花煎饼和豆腐脑的香味。石宽没停,转过两个街口,拐进老旧小区的巷子。
脚步停在门口,刚拿出钥匙插进锁眼,门却从里面先开了。
“哥——”是石未竞的声音,带着点破音的焦急。
石未竞在,很大可能就代表着他的养母也在,想到养母那个咋咋呼呼的性子,石宽就知道这个觉是没法补了。
心里一沉,石宽的烦闷虽然不上脸,但是眼睛变得更加狭长,熟悉他的人就能看出他现在心情不佳。
手上的书包被石未竞接了过去,石宽跟着石未竞坐到沙发上:“怎么了?”
石未竞低着头,整个人窝在沙发角落,眼睛肿得像桃子。见石宽问话,他嘴唇抖了一下,声音已经哑了:“我……我搞砸了……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他刚说了两句,就像是控制不住似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石宽不耐地皱了下眉,却没打断他,只是低头拉开背包拉链,把里头压皱了的T恤和水杯翻出来放到茶几上。他也不问“你到底搞砸了什么”,因为他知道,问了也只能听见哭,更听不清人话。
“你哥回来了?你倒知道回来啊!”,后半句明显是对着石宽说的,伴随着一阵拖鞋啪嗒啪嗒的响声,厨房门帘一掀,一个穿着印花家居服、头发扎得紧绷绷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声音尖锐刺耳,“有你这么当哥的吗?你亲弟弟在单位出事了,你倒好,手机一关两天不见人影!你心也太狠了吧?”
石宽的眼角抽了抽,没吭声。
养母擦着手坐到了石未竞旁边,安慰他:“你跟你哥好好说说,你不是说你哥有办法的吗?”
“小竞公司那边我说不上话的……”
石未竞听见了这句,不过当没听见似的,继续咕哝道:“我……我在项目组搞砸了。有份关键数据我交错了,因为导致了废版,公司可能要走处分流程,”,他越说越委屈,几次哽住,“哥,你能不能帮我和余总说说,别让他开除我。”
养母也难得地露出了疲惫和担忧的神色,伸出胳膊搂住石未竞,她一边摇晃着石未竞一边抬眼对石宽开口:“对,就是这么个事儿。小竞也不是故意的,你看看能不能劝劝那个余总。”
石宽抿唇沉默了片刻:“他不会开除小竞的。”
石未竞怯生生地看他:“只是不开除也不行,这个错误很严重,会影响到项目结束后的评级……我希望……”
看着石未竞,石宽忽然意识到石未竞是早就知道余知洱不会开除他的——他一直知道余知洱对他是特殊的。可是自己已经知道了那时候和自己是恋人关系的闻姒小姐与余知洱是同一个人,但是石未竞应该是不知道的。
凭着自己的哥哥和领导表妹的恋情关系,一般会有这种程度的底气吗?
思索着,石宽摇了摇头:“我现在和余总说不上话。”
对这个拒绝,石未竞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养母则直接骂了起来:“怎么就说不上话了?前段时间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不是说是余总的表妹吗,耍朋友的时候说的上话,你弟弟遇见事儿了就说不上话了?”
她说得越来越难听,指着石宽鼻子骂到最后还摔了桌上一瓶风油精,瓶盖啪地砸地上弹了一下。
石宽默默地将茶几上的东西推远了一点,眼神沉下来,依旧没有反驳。
他不吭声,不是认错,他只是不想吵,也觉得没资格吵。
他在养母这里,总是低她一头。
“你去找余总说说,看能不能给他个机会……小竞要是好了,咱家不是沾光嘛,”,女人说着说着又转了语调,语气竟然软了几分,“就帮弟弟一把,啊?”
她口口声声的“弟弟”,叫得顺理成章,石宽听着到最后几乎有些发笑。
“我已经和她分手了,”,他答得平静,像是在说“今晚下不下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
“那——”养母愣住了,“怎么分手了呢?上次来的时候不是可好了,”,她瘪着嘴,“那么好的姑娘,又漂亮又有钱,怎么分手了呢。”
“不太合适而已,”,石宽说着,在起身时顺手把刚才拿出来的换洗衣物和水杯拿到了手里,想要回自己房间——就算养母再怎么有意见也好,他不认为他的养母会愚蠢到让关系尴尬的人去求情,那只会起到反作用而已。
以养母喋喋不休的抱怨为背景音,石未竞悄悄跟在了石宽后面,在石宽走进房间准备关门时,他向里伸了一下手阻止了石宽关门。
“哥,”,他的声音更轻了,简直要被门缝吞掉,“还有一件事。”
他的眼眶又红了,声调很奇怪,像随时要晕倒那样上气不接下气:“昨天我公司一个领导逼我说余总有没有什么不适合被公开的事情。”
他不敢抬头,仿佛那句“逼我”本身就能把自己压垮。
这种事情并不常见于生活中,所以石宽花了两三秒去理解这件事,然后定定地看了石未竞,他不太确定地问:“你说了?”
石未竞又哭了出来:“嗯,盛经理说如果不配合,就把我的一个失误直接上报,我害怕……然后他故意吓我。”
石宽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却很低:“你说了什么?”
“我没乱说,”石未竞急忙解释,眼里带着焦灼的乞求,“我就说了一句……说余总每周六晚上会去嘉乐里,并且不让我跟着。我当时就是想着糊弄过去,其实余总根本就不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