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预约吗?”
石宽一边看着旁边的店面一边勾唇笑而不语:当然不是因为没预约,而是他现在实在囊中羞涩。
虽说他在诚安工作可以抵扣父亲高额的养护费用,但是除去养护的基本费用,康复器材、适老产品……哪里都需要用钱。更别提现在神志还不太清醒的小妹的看护费用以及为了保住兴兆科建名号每天都在支出的巨额律师费诉讼费。
他自认是个淡泊随性的人,但确实逐渐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钱压垮。每天都有新的账单要付,并且每笔都至关重要容不得含糊。除了在诚安工作,石宽还找了两份兼职,都是他目前情况能找到的最高薪的工作了,然而还是远远不够。
今天他就有点自暴自弃地想在城西这边随便找家饭店让自己和大哥填饱肚子罢了,但是陪着大哥走在路上,看着路上花花绿绿的招牌,“赵大妈”“猪肚鸡”“猪脚饭”……他却又忽然拾起了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没办法让大哥也受这没钱的罪。
石仲贤呵呵笑着:“我临进去时候给你的那几张卡还剩下多少?”
“大哥你不用担心这些……”
石仲贤打断他的话,向前面一家看起来干净的店一指:“就这吧!”,拎着领子忽闪着散热,石仲贤一马当先走入店内,开了个玩笑:“幸亏我不是只会说‘随便、都行’的小女生,不然陪你转到晚上了。”
找了个离空调近的位置坐了,石仲贤朗声道:“来晚了来晚了,老板你这都有什么好吃的?”
回他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半大小伙子,长得黝黑,不过很会来事:“晚什么,正是饭点!我们家哪种鱼都好吃,老板您扫码点单就行。”
听到小伙子像自己推荐店里的招牌龙利鱼,石仲贤很利索地一摇头:“不待见那口感,软乎乎的。”
“不过没刺儿啊。”小伙子对的理所当然。
“害,我们可不怕挑刺。”
点完了单,一时没人再打扰这两兄弟。吹了会儿空调,石仲贤觉得心里算静了下来,开始问起家里的事。
“老头子怎么样了。”
石宽正拿一张纸巾擦手,言简意赅地回答:“没清醒过,不过身体很硬朗。”
听了这话,石仲贤“嗤”的笑出声。他没说话但石宽读懂了那个笑的含义:当然硬朗了,能徒手掐死妈妈,身子怎么会不硬朗。
石宽顿了顿,又说道:“小妹现在情绪还是不太稳定……”
“小妹这辈子算是被老头子给毁了。”石仲贤面色不豫,“还有你,本来打算出国进修一段时间的吧,全打了水漂了。”
“原本也只是计划里的一种选择,那倒没什么。”先是回复了石仲贤后半句惋惜自己遭遇的话,石宽微妙地开口:“小妹确实被爸爸害了,当时定下婚约的时候我就很不赞同。嫁进李家,哪怕再怎么小心也不可避免要和政治官场扯上太多联系了。那种仿佛进入英国王室成为政治符号似的王妃的生活根本不适合性子跳脱的小妹。”
石仲贤眼睛看着石宽,同时下意识端起桌子上用一次性纸杯装的花茶啜饮一口,借着这个动作他掩饰住了脸上的几分羞愧。
说起牺牲了小妹幸福的婚约,其实并未考虑更长远的情报或者政策上的方便性——石俊飙促成与李家联姻只是为了天环广场改建的那一笔单子。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石仲贤因为感到过于好笑不顾客户就在身旁当场大笑了出来,笑得太久到了脸颊都有些抽痛的地步:为了一笔订单,就能把亲生女儿当商品一样交换出去吗?
笑过之后好言打发走了满脸惊诧的客户,石仲贤发呆似的坐了许久。之后石仲贤正如石宽暗暗指责他的那样,他没有为取消小妹和李家的婚约作任何努力。
如果说之前他对父亲还抱着或多或少幻想的话,他今天就算彻底看清楚了:老头子刚愎自用又浅薄短视,为了点蝇头小利可以牺牲他们兄妹间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与继承家业无关的恩泽和小妹。这次的天环广场单子,不是小妹的婚事被拿来作筹码,恐怕就是恩泽又会被老头子逼迫作下作的脏事。
对老头子,就只能厚积薄发,一举扳倒他。在此之前,讲感情讲道理都无济于事。
石仲贤为保护弟弟妹妹作出了巨大的努力,可惜造化弄人,石俊飙在被他打倒之前先糟了天谴。并且老头子虽然痴呆了,却颇有一点拉着所有人自爆的意思:在失去神智之前拉着所有石家的人下了水。
妈妈被杀、小妹精神失常,而石仲贤自己因为和公司牵扯过多接受了一轮又一轮的调查,最后锒铛入狱。
“唉——”石仲贤长叹口气,想要转移掉这个话题。他了解他这个弟弟,善解人意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只要他表现出一丁点因此产生的难受,石宽应该就会妥帖地换个话茬。
但是这次石宽继续说下去了,不过他说这些话的声音缺乏力量,与他实际用意是抱怨的话并不相符。
“负责小妹的护士说自从小妹住进去之后,李家的人没来看过她一次。”
石仲贤撇嘴摇摇头:“也怨不得李家什么,本来就没什么感情的两个人嘛。”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开口:“就这样结束了吧,我们石家也不是赖上他们了,过段时间把小妹送到热溪去,我和你嫂子来照顾她。”
这句话并没有让石宽惊讶,他看着对面垂着头的石仲贤,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哥你真的要走吗?”
恰逢这时黝黑的小哥给石家兄弟上了饭,于是石仲贤巧妙地闭上了嘴。
接过小哥递过来的不锈钢制筷子勺子,石仲贤朝小哥点点头:“看着就好吃。”
“那是。老板慢用,饭不够随时可以加。”
等桌子上重新只剩石家兄弟两人,石仲贤才扫了石宽一眼——从刚才开始石宽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一点心疼了。但是将视线低下,他还是在爱人和石宽之间选择了对石宽冷酷:“肯定得走。你也知道你嫂子怀孕六个月了,本来打算在她显怀之前补办场婚礼的,结果突然出了一堆事,婚礼再往后拖就往后拖吧,但是我怎么也得赶过去照顾她。”
石宽清楚嫂子情况特殊,绝不能回锦宁,大哥想要照顾她,就只有去她所在的热溪。大哥去照顾怀孕的嫂子是理所当然,但他对刚刚重逢的大哥的不舍也毫不作假。
石宽一时不知道该作何种表情了。
定定地看着石仲贤,石宽竭力将声音维持的平稳:“或者大哥你晚几天再走……小林……小林下周四生日,我们——”
“小林是谁?”石仲贤不解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