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东西。
他无声地叹气,蹲下身,刚想替睡着的裴度川拉拉被角,却惊觉那团“被子”下,还有一双睁着的眼睛,在月色中湿漉漉地发亮。
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蹲下,借着窗外微光,看清那张脸——裴度川没睡,他正默默地、安静地哭着,眼泪沿着鼻梁流到嘴角,但并没有擦拭的意识。
用指腹一点点擦掉那些滚烫的水痕,听到裴度川寂寞的呢喃:“小洱什么时候回来呢?”
看来那个纸箱子就是他为七岁的小洱找出来的东西吧。
“你这么晚不睡是在等他吗?”
裴度川像小孩子那样地大大点头:“因为小洱总不记得带钥匙,如果他敲门,我得去给他开门。”
嘴角颤抖着翘起,余知洱挤出一个笑:“我会帮他开门的,你睡吧。”
“哥哥,中午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能不能不要赶我出去,赶我出去的话我就不知道在哪里才能等到小洱了。”
“不会赶你出去的。”
“真的不会吗?”
“不会的。”
心智成为了个小孩子的裴度川哼哼的,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眼皮沉沉地合上,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一下下地抚摸着裴度川的头发,余知洱眼眶红了。
——裴度川或许不是个完全意义上的好人,但是对自己,他从来都无可指摘。长大后、小时候、醒着、傻了……他都在找他。
连同包裹着身体的被单一起抱住,余知洱歪头贴在了裴度川脸颊上。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可能是真的反思了把石宽烫伤的事情,裴度川第二天的表现顺从了很多,让余知洱得以顺利地把他带去了医院。
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影像学检查、基础神经体检、血化验、简易神经心理筛查轮番上阵。
在这个过程中,裴度川配合度断断续续:抽血时缩手、测反射时笑、认图卡片时忽然不说话。医务人员倒是挺有耐心——毕竟成年体格、儿童心智的病例并不常见。
“从影像看,没有明确结构性损伤,”,神经内科主任把片子挂在灯箱上,淡声道,“没有出血后遗症,没有肿瘤,没有明显脑萎缩。”
余知洱:“那他为什么——”
“我们暂时归在功能性记忆退行表现里,”医生转过身,“可以理解为硬件没坏,系统调了旧版本。”
那是什么意思,石宽皱眉:“能治好吗?”
“有很大恢复可能,只是恢复的时间不可预测,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二十年以后。或者,他会以碎片化方式,逐渐穿回。”
开什么玩笑?二十年以后,这个心智十岁的裴度川都又一次长成三十岁了啊,到时候恢复记忆还有什么很大的意义吗?
心中焦虑着,余知洱尽可能平稳地向医生咨询着治疗事宜。
医生没有回避:“理论上存在。我们现在做的是排除可加重因素——睡眠、代谢、癫痫样放电;维持安全、规律、熟悉环境;不要强逼回忆。若有严重焦虑或行为问题再考虑药物。”
“那我们能做什么?”余知洱问。
“等,”,医生把打印的注意事项推到他面前,“三周后来复诊。有变化随时来。”
在对裴度川未来的担忧外,心理上的愧疚侵袭了他:是他一直没有好好关注裴度川:之前裴度川对自己提过“记性变差”的话题,但他都没有在意。
明明裴度川对自己的每件事都那么认真,在自己可以称得上赌气的出国中,裴度川也频繁地过来陪伴着自己。和裴度川的付出相比,他太对不起裴度川了。
心口像被针扎一样无法释怀。
尤其回到家后,裴度川对昨天中午的闹事似乎有点自责,一回到家就悄悄跑去余知洱房间,把昨晚摔乱的书一摞摞拾起来,虽然乱塞得一塌糊涂,但显然是想“弥补”。
余知洱站在门口看着他——这个高大却笨拙蹲在地上的男人,像一个孩子,眼里一酸。
陪着裴度川吃完午饭后,下午因为颐余年那边有非余知洱不可的事务,余知洱出了门,只剩下了石宽和裴度川在家。
裴度川坐在沙发上,那坐立不安的样子让迟钝的石宽也察觉到他是有什么话想说。而要说的话也很明显,因为裴度川那躲闪的目光不止一次地落在了他还红肿着的右手上。
抬起手,石宽将自己昨天被烫伤的地方展示给裴度川:“已经没事了哦。”
裴度川凝视着伤处良久,竟然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按了一下:“不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