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吹动窗帘,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晃。
云湛蜷起身子,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晚安,学姐,也祝你好梦。”
书房没开顶灯,只亮着一盏铜质小台灯,灯罩压得极低,光像一汪冷银,铺在裴颜汐面前那台老式座机上。
她摘下金丝边眼镜,指腹在鼻梁两侧按了按,才缓慢拨出一串号码。
听筒里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薛棋。”
她声音低哑,像刚熬过一场无声的风暴。
对面,薛棋的声音带着夜航归来的倦意,却依旧清晰:“裴学姐,校长那边处理好了以后,很快就要到你了”
“你父亲今天凌晨签了‘B-13’——西海岸那条线,裴珍算是把你当家族牺牲品了。”
薛棋知道,裴颜汐的父亲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公开裴颜汐是独生女的身份,只是因为裴颜汐的母亲过于强势,他才不敢公开,私底下肮脏的事情却没少过。
裴颜汐很优秀,但是裴珍不喜欢她。
薛棋比谁都清楚,裴学姐其实过的一点也不。校长已经没了,裴学姐似乎就没有了太多价值
“如果你不去他就正大光明的放弃你;如果你去了,又死了,他就更肆无忌惮的带私生子进裴家。”
裴颜汐的指尖在桌面文件上敲了两下,那是一份被红笔划得支离破碎的行动地图,裴颜汐轻轻“嗯”了一声。
“西海岸那笔生意,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这明摆着就是让你”薛棋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你父亲的原话——‘裴颜汐死了无所谓’。”
台灯的光在裴颜汐睫毛下投出两弯极冷的月牙。
她笑了一下,却像玻璃裂开:“他一向把我当消耗品。”
对面沉默了一瞬,只有电流的沙沙声。
“不过,这次确实是九死一生了,我应该活不长了,薛棋。”裴颜汐语气平静得像在念别人的体检报告。
“如果我回不来,把我名下能动用的那部分——离岸基金、瑞士保险柜、国内的不动产,全部转给云湛。”
薛棋明显吸了口气:“全部?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
“我知道。”裴颜汐打断她,声音第一次带了温度,“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这辈子,总要让我做一点我想做的事情吧。”
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毫无意义,裴颜汐闭上眼,她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可以给云湛,或许这笔钱,就是她能给云湛最好的了。
薛棋叹了口气,也是,万一真的回不来了,总不能把钱也给私生子了吧。
裴颜汐抬眼,望向书房墙上那幅旧照片——十几岁的自己站在父亲身后,表情像被冻住的湖面。
照片边缘有一道指甲划过的白痕,正好横在父亲的颈侧。
“我大概知道云湛想调查什么了,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也看不到了让她去查吧。”
裴颜汐的指尖落在照片上,轻轻摩挲那道裂痕,“如果她以后问起,就说……我给她留了一笔‘迟到很久的假期’。”
听筒里,薛棋的声音发紧:“裴颜汐——”
“别劝我。”裴颜汐闭了闭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这一件事,让我自己做主。”
窗外,凌晨三点十五分,雨开始敲玻璃,像无数细小的倒计时。
裴颜汐挂断电话,把座机推回阴影里,整个人向后靠进椅背。
灯光只够照亮她半张脸,另一半沉在黑暗里,像被生生劈开的月亮。
她伸手拉开抽屉,取出一枚银色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蹿起,却在碰到烟头前停住。
最终,裴颜汐阖上盖子,把烟和打火机一并放回抽屉深处,像把未完成的遗愿也锁了进去
第二天,云湛回到学校。
第一节课结束以后,教室里忽然飘来一阵清甜枇杷香。
温似雪提着一只磨砂玻璃瓶,踮脚穿过人堆,瓶壁还烫手,细细的白汽在冷气里打着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