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两侧各站两队持棍衙役,上挂有“天理昭彰”金字黑匾。
坐北朝南的位置摆了两把黑漆太师椅,只左边那太师椅多放了一方醒木,更东边与西边各摆了一把交椅。
每把椅子前又各设一书案,上放此案卷宗与笔墨纸砚。
刑部尚书程懿、大理寺卿陆彧一前一后进来。
程懿自然坐一把太师椅,而陆彧坐东侧的交椅。
御史中丞陈斐而后至,他生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多情桃花眼潋潋泛光。
陈斐目光流连在这对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二人面孔之上。
陆彧身形直得与椅背平行,埋首理卷宗,将陈斐视为空气,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程懿好动些,倒是和陈斐目光相撞,不过他和陈斐无甚交情,也只点头问候一番。
一时间大堂内寂静无声,更显得此处肃穆庄严。
庄清蘩不曾误了时辰,却是最后一个到的,程懿起身请庄清蘩落座左边那把太师椅。
见庄清蘩来了,陈斐才不慌不忙起身解释,声音亦如身形那般单薄:“御史大夫昨夜发了急病,太医嘱咐不可奔波劳累。陛下应允,遂遣怀谷前来。”
徽帝应允,在场其余三人自然也无意见。
程立昱被狱卒提了上来,他瘦了一圈,不再油光满面,而是灰头土脸的,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囚服,乱蓬蓬的头发上沾了枯黄的稻草碎。
“下官见过诸位大人。”
陆彧才正眼看程立昱,这罪官不似寻常疯犯,还能自如行礼。
“程立昱,借县令之职贪墨齐安修堤银两,赈灾时无所作为……,如此种种,是否认罪?”庄清蘩将拟好的罪状念出。
“臣认罪。”程立昱回得坦坦荡荡,竟有种受封赏的自豪味道。
程懿挑眉,他审理过这么多案件,还是第一次见主犯认罪如此迅速。
“庄相押解回京的人真是敢做敢当。”陆彧嗤之,一个罪臣装什么坦然自得。
“若你被人查出十足十的证据,是要席地而坐学女人撒泼?还是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感动天地呢?”程立昱朝东边看去,丝毫不慌。
庄清蘩手压卷宗,无甚情绪波动,只心中乜了程立昱一眼。
程懿心想半只脚踏进阎罗殿的人说话就是硬气啊,否则他一介芝麻小官敢这么和陆彧说话,真是吃了砒霜再上吊。
陆彧不再给正眼,便是不计较,他不和死人算账。
庄清蘩令程立昱闭嘴,顺着往下说些官话:“全系你一人所为,可有共犯否?若从实招来,可减免刑罚。”
陈斐笑笑,程立昱纵使是猫托生的,减免罪罚,也倒欠百条命,不曾想这刚直丞相也会行“诓骗”之事。
“这么大一笔祸事,自然不是我一个不入流的地方官一人便能做的……”程立昱停顿片刻。
“有意思极了,王崇明买通的人反水了,还是?”程懿如是心想,屈手放在长案之上。
“是工部的范平澜找的我联手拿下这笔银子,我缺钱,他缺名目,我们一拍即合。”
程懿存九分从容,闻言略惊,王崇明真是耍得一手好计算,活得久果然心就脏一份,真是甘拜下风。
陆彧闻言并无喜怒好恶表情,又生得精致立体五官,更如一个疏离淡漠的贵公子,只余光在悄然捕捉座首之人的细微表情。
庄清蘩亦觉得有些晦气,每瞧一眼范平澜的动作,陆彧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都会率先抢占视线。
陈斐本来还兴致缺缺,现下却聚精会神地观察这微妙的气氛,手撑下颌,扫视全场。
“程立昱,诬陷可是要罪加一等的。”陈斐随口提醒,只觉得这三堂会审愈发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