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纵使她言语神情间仍带着不甘,那身执拗的硬骨却终于柔软下来。娇小的人儿敛去周身锋锐,便只余下一怀温软,恍若初绽的蕊心,怯怯颤颤。
“傻浓浓,莫哭,怎会无路可走?从今往后,你所有的路,都与我同归罢了。”
覃景尧捧起她的脸,爱怜地吻去她拭不尽的泪。她屏息僵怔之际,他垂眸深深望她,唇缓缓掠过鼻尖,继续向下。她轻吸一口气,无意识地抿起唇瓣,却似懵懂地邀约一般,他眼底笑意浮动,如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等到了自投罗网的猎物,毫不犹豫地衔住那两瓣柔软。
“唔——”
天光浩荡,湖面碧波潋滟,偶有红鲤跃出水面,鳞光倏忽而逝。湿润的水汽裹挟着莲荷清芬,在风中悠然流转。
水榭深处,偶尔传来女子难以承受的低抑喘息,碎如莺啼。
*
天将鱼白,秋日初升,熹微晨光悄无声息地漫过占地千顷的京都。
大街小巷一百零八坊间,唯有早起上朝的文武官员,匆匆而行的吏卒,与为生计奔波的百姓,悄然打破了这片寂静。
姚宅至皇宫的道路肃穆清寂,唯有马蹄声清脆回荡。覃景尧闭目轻叹,胸臆间却仍涌动着因她而起的温软暖意。方才与她分别,便已思之如狂。
置于膝上的右手微微一动,缓缓收握成拳,复又抚上左腕那枚刻着她名字的玉片。清凉的触感贴在指腹,躁动的心血如遇甘泉,竟似饮鸩止渴般渐渐沉静下来
思及她方才明明睡眼惺忪,却要板着脸,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覃景尧不由胸膛微震,低笑出声。
那宝珍郡主先是口无遮拦,后又治下不严,纵畜伤人。如今只罚她寺中思过,已是格外宽宥,
唯有她,纯净良善,始终以德报怨。宝珍郡主险些毁他大事之过,她只字未提。自己因其宠过敏痛楚难当,也全然抛却。
只念人之好,不记人之恶,口口声声说不该迁怒怪罪,反要谢对方助她窥见真相,竟执意亲往致谢。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叩,也罢。既然这是她的心意,他自当为她周全这份体面。
“同泽。”
“属下在!”
车窗外立刻传来同泽沉稳的应声,如影随形,静候指令。
“送信与仁王府,郡主诚心知过,善莫大焉。愿归府后常思己身,慎行修德。”
“是!”
“她看到哪一处了?”
同泽闻言顿觉头皮发麻,那日兰姑娘逐条列出条件时并未避人,他与碧玉等近侍皆有幸恭听全程。
主子心绪不佳,下人自是愈发谨小慎微。
自兰姑娘知晓大人真实身份后,仍态度从容,气势不减,府中众人便明白这位未来主母绝非寻常女子。
然而她那些天马行空,层出不穷的要求,依旧令一众仆从面面相觑,失色咋舌。
更令人如坠云雾的,却是大人非但不恼不拒,反倒纵容宠溺,眉目间尽是甘之如饴的愉悦。
须知普天之下,上至天子,下至府中夫人,皆不曾如此翻查探问大人底细。而今,大人却愿将诸事一一呈于她面前。即便只是一小部分,已足以令人心惊震动。
同泽喉结微动,迅速敛回心神,应道:“禀大人,西城二十六坊的铺面与田庄,昨日姑娘正在逐一过目。遵照您的吩咐,左右两队护卫亦已向姑娘报到。”
覃景尧指腹轻抚玉片上的刻痕,缓声道:“将菱州城的铺面与田庄整理妥当,一并送去。”
“是!”
*
流光溢彩的芙蓉玉被精心雕琢成铃兰之形,化作发簪摇曳云鬓,步摇轻点乌发,耳珰垂落颊边,玉镯环素腕,戒指束纤指,玉佩坠轻腰,一身玉光流转,如梦似幻。
玉面含粉,肌透莹光,一身云裳内白外粉,乃京中权贵之间特供。质地轻滑,不惹微尘。裙裾拂动间,淡粉花纹若隐若现,层层绽开,似将春光织就一身。
光束穿过榕叶缝隙洒落,玉佩与云裳流转生辉,明丽鲜活却不夺人目光,反而与女子清雅气质交相映衬,愈显妙丽脱俗,风华天成。
宝珍郡主细细端详着她,目光最终落在那双沉静明亮的眼眸上。那日的震惊与伤痛,犹如她颈间曾触目惊心的红痕,如今俱已消散无痕,再难寻觅。
兰浓浓对她的打量恍若未觉,她神色郑重,语意恳切:“今日贸然前来,一是为连累郡主无辜受惊受苦而致歉。二是为谢郡主为我解惑,令我得以看清真相,不再被蒙蔽于欺瞒之中。”
“只是郡主身份尊贵,万物俱备,我亦不知何以为报。若郡主不嫌弃,凡我力所能及之事,愿倾力相报。”
言毕,她端端正正俯身垂首,向对方行了一个时下最郑重的谢礼。
思过静室之中,仆从垂首侍立。宝珍郡主未料她忽行此大礼,着实惊得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