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雁到医院的时候,小小的病房里挤满了人,姜民生躺在病床上脸色大好,眼看着推门进来的姜雁,邻居们齐齐扯了笑:“哟,我们小状元回来勒。”
姜雁从小成绩好,又听话,镇上的人谁家都羡慕姜家鞋匠生了个好女儿,邻居之间谁家小孩有不会的题都来问问姜雁,好吃的也不拘着往姜家送,来来往往这些年感情胜似亲人。
香蕉牛奶堆了病床一堆,姜民生乐呵,总腼腆着说没什么问题,旁的人附和:小手术小手术,看病人看到后面居然围了一圈打起牌,病房好不热闹。
等四点左右,一群人又嚷嚷着要去赶末班车回镇上。
“饭还没吃呢……”姜民生急了,憋红了脸:“雁娃,去下面点几个菜大家吃了饭再走。”他躺在床上固定了位置,动弹不得还没来得及多说,好好荡荡一群人就冲出病房。
姜雁一路从病房追到公交站台,梁大正红着脸用借来的手机一顿朝对面急切道:“喊你回家,有什么事情回家讲清楚。”
“还钱?你一个女娃娃怎么还钱?”
姜雁在离梁大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隐在一颗树的阴影里,几辆重型卡车从面前驶过,掩盖了梁大的话,只看见他嘴唇上下翕动。
“你少提那件事……跟我没关系,跟姜民生也没关系,那个是意外!你们清楚。”
“姜?”
卡车过去,梁大的声音断断续续漏出几句,带着明显的恐慌,梁大的声音含混,她听不清,下意识迈近了两步,梁大像是被电话那头击垮,忽的哽住,背对着身后同行人哀求:“别,别!那都是烂账,钱的事我想办法,我会想办法的……”
又是一辆车轰着油门开过去,电话挂了,梁大涨红了脸,痛苦却又强忍,等他转身慢慢平复心情。
梁大在镇子上一直都存在感不高,一群人也没观察到他异样,等姜雁上前,梁大还在原地低着头对姜雁的出现浑然不知。
她分了些包子给邻居们在路上吃,递到梁大面前时,他晃得一震,看清姜雁之后脸色变得难看:“雁娃……”
跟她有关,跟姜家有关。
她当下做了决策,不再打草惊蛇,只是笑的乖巧:“梁叔,回去的路远,先吃点包子垫垫。”
姜家、意外、钱、梁安琪、那件事……
姜雁窥见了另一层新的意外。
回病房时,姜民生已经睡着了,点滴里加了镇定的药剂,才睡得熟。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床边摆放整齐的牛奶香蕉,准备提到一旁,刚提起,箱子里摇晃得沉甸甸。
牛奶箱子封得不密,拎起刚走两步,箱子开口——一叠叠十块五块从箱子滚落出来。
姜雁愣住。
她又提了提其他牛奶箱。
拆开之后依旧是一叠叠捆好的零钱整整齐齐垫在牛奶下面,十块、五块、二十老旧褶皱,她把钱抽出来,蹲在原地数了好久,最后是八千六百一十二块三毛三。
石缘又来了一趟,晚上八点,他给了姜雁一个好消息,梁安琪的住所找到了。
“这是地址,在个郊区的自建房,好像是故意避开谁找了个偏僻的住处,就连租房子签的合同也是找别人代签,不知道躲谁。”
石缘递了纸条,打开是歪歪扭扭的文字,那天两人从台球室分别,她就麻烦他暗中跟着梁安琪打听住所,石缘有些担忧,偏陈喣给了足够报酬,也只说一句:她要做,就随她。
这两人关系奇奇怪怪,一个比一个固执,一个比一个看不透。
姜雁道谢,要给钱。
石缘还是没要,却有话要说。
“小雁娃。”他喊了一声,姜雁回头,石缘摇头:“梁安琪恨你是因为她妈,你知道的吧。”
这件事许多年了,连石缘这种外出打工多年的人都知道,就很明显这事当年在镇子上闹得多大。
姜雁点头,安静的脸上写满了知晓。
“所以我要去见她一面。”
只有他们两人。
“我查到梁安琪欠了一大笔钱,你如果去找她,她一定会让你给出她想要的报酬。”眼下之意很明显,你的钱连治疗姜父都不够。
“如果你有什么想找她谈的,不如交给哥,哥帮你去办。”除了陈喣给的钱,石缘是真感叹姜雁这小姑娘活得不容易,诚心要帮忙。
姜雁还是摇头。
稀松平常般从口袋剥了个香蕉递给石缘:“哥,你帮不了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