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攀听见前半句还心下微松,但是紧接着就听见了后半句。
他不由苦笑,这又哪里是“不罚了”。
但到了这时候,他也只能俯身叩首,“臣谢陛下大恩。”
从主将往后,正崇帝又一个个地慰问过去。
毕竟是封赏的大事,谢定也不好再插言自己的私情了,纵使心底急得抓耳挠腮,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完正崇帝一个个将领问过去。然后便是摆驾回宫、宴请诸臣了,仿佛忘了他请婚这件事。
谢定最后还是被韩培劝住了,“京中都知道陛下一向待阳嘉郡主不薄,你上来就求娶,问过阳嘉郡主的意思没有?”
谢定觉得韩培在说屁话。
——阿篱会不同意他的提亲?
刚要呛回去,倒是想起来,这事陛下还真不一定知道。
比方说,当年阿篱还住在宫里的时候,他就能拐得人偷偷溜出来……
想要去问问阿篱的意思也好。
这么想着,谢定总算能安稳地在宴上坐下来了。
只是宴上的气氛有点奇怪,谢定总觉得有人在打量他,视线在他和另一个人身上逡巡,眼神说不出的微妙。
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是一个相貌清隽的青年。
御宴之上不得擅自走动,但也挡不住互相之间的眼神交流。可这青年坐在其中,却也仿佛和谁也没有交集似的。
……玄色朝服、银印青绶,以前没见过这号人啊?
朝中公卿之间姻亲故旧门生、关系错综如星罗蛛网,谢定虽然不耐烦这些,但是早年谢家声势还盛的时候,也曾经被亲爹压着去一一拜访过,多数人都混了个脸熟。偏他寻遍记忆,好像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还在思索间,对面那人似乎感知到身上的视线,也抬眼看了过来。
先注意到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幽深不见底色。
但顿了片刻,青年轻轻颔首致意。
那一瞬间的冰冷好似错觉,那面上的神情分明称得上温和。
谢定下意识地拧了下眉,但很快就强行舒展开眉眼。
他身上越是紧绷,脸上的神情放得就越随意,像是随手抬了下手里的酒樽,权当回应对面的招呼。
而谢定的身侧,本来还沉浸这宴上歌舞的韩培当即一个激灵,失手打翻了旁边的酒斛。
正斟酒的内侍忙叩首请罪。
韩培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人下去,自己则是默默夹了一口菘菜压惊。
就刚才那动作,他差点以为谢定给他搞什么掷杯为号呢?
但一边嚼着,一边又是纳闷。
好端端宫宴,谢定做什么一副想跟人干架的气势?
谢定还不知道身旁副将倒是和他真的处出几分默契来,他也说不清那没来由的敌意到底为何。
大概是这人看着就心术不正的样子。
毫无心理压力给人安了个罪名,谢定心下满意,举箸吃饭——行军打仗几个月,嘴里都快淡出个鸟了——刚这么想着,低头之际,却瞥见对方腰间蹀躞上坠着的一块同心白玉。
“啪嗒”一下,玉箸之间,那片裹着芥酱的晶莹鱼片掉到了案上的碗碟中,谢定死死地拧紧了眉头。
同心白玉。
但是白玉……
应当都长得差不多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