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大父的脾气,想要不触怒的前提下违逆一个帝王,确实需要花好些心思。
苏之仪笑着摇了摇头,“固己所求尔。”
既然本就是他心心念念所求的,又怎能说耗费心思呢?
*
当年的年末,鲁王拒不入京,起兵反叛,卫将军谢定领山东四郡兵力镇压。
战场拼杀是腥风血雨,可朝堂上的刀光剑影却不遑多让。
鲁国叛军屡屡受挫的同时,朝中也查出,有诸多大臣与鲁王暗中勾结,一时之间,朝中人人自危,恐再现四年前先太子一案的惨状。
可出乎预料的,正崇帝的这次处置极其克制。
和谋逆之事有直接牵扯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抄家流放无从赦免,但其余姻亲牵扯竟然并未涉罪其中。
众臣松口气之余,纷纷叩谢陛下圣明仁慈。
大朝会之后的议事,苏之仪这次倒是被召见入殿了。
正崇帝脸上不见喜怒,只是翻看着手里的奏表,听不出什么语气地说,“这几日倒是颇多歌功颂德的奏表,连御史大夫都一改常态,念起了朕的好了,说什么‘雷霆处之而不滥’。朕瞧着,这些奏表不该送给朕,应该是给朕选的好廷尉,你说是不是?”
“臣不敢。陛下以德怀天下,臣有幸侍奉御前,得陛下多年教化才有今日……陛下对臣的恩德,臣不敢稍忘于心。”
“是啊,你也在朕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了……”像是被这番话唤起了些回忆,正崇帝态度比之先前亲近了点,“鲁王叛乱,鲁国跟着也得除国,划国为郡后,鲁地倒是缺一个郡守。这地方刚刚平乱,正需要刚柔并济,既能安抚民心又宣朝堂之威德,朕记得温知的祖籍便在鲁国?”
苏之仪:“是。”
正崇帝看过来:“那朕命你为这鲁郡郡守,你看如何?”
苏之仪:“……”
廷尉和郡守都为秩两千石的高官,一为朝中要员,一为封疆大吏。可这“封疆大吏”也要看封在哪里,鲁国国乱刚平、鲁王却在此地多年经营,这时候被朝廷派去当郡守,是祸非福。
未得到立刻的回答,正崇帝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此刻,在帝王的逼视下,苏之仪也只能叩首谢恩,“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正崇帝这才神色稍展,只是顿了顿,又道:“朕的阳嘉从小就长在宫里,养得娇贵又没吃过什么苦。鲁国地远,朕舍不得她奔波跋涉。”
苏之仪:“……”
“臣明白。”
他明白的。一直都明白。
早在最开始选择这条路,他就猜到了这么一遭。
一个个墨字落于竹简之上,这份御命之下的和离书,苏之仪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落笔,比那次替御史大夫求情的奏表更难。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简直是挥毫而就,比曾经写的每一篇文章都容易。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要写了。
从大婚的第一日起,他便知道,这强求来的婚事,迟早要交还回去。
……
苏府门口,五铢看着上面御赐的牌匾,表情纠结,“郎君,不如咱们等天暖暖再走吧。”
苏之仪摇头,“走吧。圣命岂是能耽搁的?”
五铢:“……”
这陛下也真是的,说让人走,就一天不给多留。
苏之仪连行装都未收拾,只是带上通行文书和任命郡守圣旨,和五铢二人踏上了赴任之途。
他似乎是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的,一如当年他被苏父选中时。
原来直到最后,他的所求所念、哪一个都握不到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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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宫中传来苏之仪被留下的消息,岑篱是第二日才发现那份和离书的。
竹简展开,最侧边的几个字映入眼中,拾春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