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远看着周围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心中妒火更甚,上前一步走到与姜渺并排的位置,昂起头道:“使君,我不服!”
见自己重新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钱远似乎得到了莫大的勇气,手指姜渺道:“使君将刚才的考题提前透露给她,又内定她为头名,我不服!”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原本含笑的王刺史顿时面容一肃,众人也都诧异地看向前方,不明白他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发疯。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就这么当面说出来啊,人言有破家县令、灭门刺史,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一州最大的行政长官,岂能容一小儿随意攀诬?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王刺史从一开始就对姜渺另眼相待,也难保两人之间不曾有过勾连。否则,她一介女子怎能力压他们这些各州郡层层选拔而出的人杰?一些原本就心胸狭隘的考生们虽不敢言语,但看向姜渺却不自觉有了些异样的眼光。
张太守见到说话的人正是他提前泄题的孩童,顿时脸色一白,心中不知把他和自己那不靠谱的下属骂了不知多少遍,要是早知道这钱烫手当初就不该……但现在已是悔之晚矣!
生怕他还要说些不该说的把自己拉下水,张太守连忙厉声呵斥道:“放肆!我看你是忮忌之心太甚,鬼迷了心窍,才敢污蔑使君,犯下大不敬之罪!”
被张太守这么一骂,钱远身体一颤,大脑瞬间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刚才不该攀咬刺史,但话已说出口,覆水难收,现在也只好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不敢再提王刺史,只咬死了姜渺,壮着胆子大声道:“你若不是使了手段,敢让我出题再作一首吗?”
姜渺看着他嗤笑一声:“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你说什么?”钱远顿时被姜渺的态度气的暴跳如雷,双目圆睁道,“你一定是怕了!怕作不出诗丢脸对不对?!”
这番声嘶力竭的无赖行径着实有些不太体面,令在场众人都暗暗摇头。县令则看着他若有所思,伸手招来一个衙役耳语一番。
钱远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枚铜镜举过头顶道:“就以此镜为题,你作得出吗?”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自古以来的咏物诗大多写的是梅兰竹菊、雁燕蝉蝶等常见意象,要说咏铜镜,这一时半会还真没有头绪,暗道这厮出的题目太过刁钻,明摆着是要刁难人。
姜渺本不欲理会他,但癞蛤蟆爬在脚面上,不咬人它膈应人,钱远既然执意自取其辱,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姜渺看着钱远手中铜镜淡然开口:“昏镜非美金,漠然丧其晶。”
众人俱是一惊,这才刚说完就写出来了吗?俄顷立就,何其速也!
钱远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难道刚刚的第三场考试真是她自己写的不成!
不过,他还有办法。
钱远抢在姜渺还没说出下一句前大声道:“刚刚我还没说完要求,要以铜镜为题,却不可只咏铜镜!”
这、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为了扳回一局已经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了吗?
众考生虽年龄不大,但都是自幼读圣贤书长大,有廉耻之心,个个恨不得以袖掩面,替钱远害臊。王刺史更是向左右示意,要将他拖下去,不欲再看这番闹剧。
姜渺却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一步曼声吟道:“陋容多自欺,谓若他镜明。”
见她还能继续,王刺史又止住了跃跃欲试的衙役们。
众人则暗暗发笑,这句他们听懂了,钱远前脚说不能只咏铜镜,姜渺下一句就说他面容丑陋却自欺欺人,打脸来的也太快了些。让很多人都不禁偷偷看向钱远,想看清楚他是不是真的面容丑陋。
钱远面庞涨红,原本还算清秀的五官霎时扭曲,倒和诗中描绘意外有了几分相像。
姜渺背着双手又往前走了第二步:“瑕疵自不见,妍态随意生。”
钱远的脸色逐渐由红转白,他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姜渺走完第三步,转身和钱远双目对视。
“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倾城。”
钱远的身体颤抖着,双目无神,心中既是不甘又是恐惧,谁能料到这野丫头真能说作就作啊!
“饰带以纹绣,装匣以琼瑛。秦宫岂不重,非适乃为轻。”
最后一步,正好走到钱远面前。
四步走完,咏镜诗成,满堂皆惊。
钱远看着与自己距离不到半米的姜渺,顿时呼吸一滞,心神失守,还想强撑着反驳两句,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扒开人群,从外面闯进来,抬手便给了自己两记响亮的耳光。
“你敢打老子……”钱远捂着脸惊怒抬头,话未说完语调就陡然低了下来,“爹?你怎么来了?”
“孽障!还不跪下!”
钱父指着钱远的手指都在哆嗦,他刚刚在自家铺子里巡查,没等到客人却等来了县令派来的衙役,在听完自己儿子做的好事后,整个人顿时两眼一黑、冷汗涔涔,真恨不得从没生过这个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