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循声望去,只见邻桌一个身材魁梧、面容英气的青年猛地站起身来,双目圆瞪,正怒视着方才那桌人。
那桌人被他一声怒斥,吓得魂飞魄散,酒意全无,连忙站起来作揖赔罪,连桌上的饭菜都顾不得了,匆匆结账,灰溜溜地逃离了酒楼。
酒楼内一时有些安静。
卢象升的眼神与那青年在空中交汇。
端的是一条好汉子。
他微微一笑,朝对方举杯示意。
那青年也看到了卢象升的善意,脸上怒气稍缓,对他一拱手回礼,便也重新坐下,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很快,酒楼里又恢复了嘈杂。
卢象升的酒菜也上来了。
他喝了一口温热的秋鹿白,一股火辣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多日奔波的疲惫彻底消散。
他一边小口吃菜,一边继续听着周围的各种声音,京营的、勇卫营的、崇文门商税的……各种大事小情,真假混杂,如同一张大网,将整个京师笼罩其中。
酒足饭饱,他长舒一口气,这才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份被他迭得整整齐齐的《大明时报》。
……
宝钞司的雕版师傅手艺堪称顶级,字迹清晰,纸张也是上好的竹纸,触手温润。
单论这份工本,恐怕就不止五文钱,这份报纸,几乎是不赚钱的。
最上头,是“大明时报”四个大字,下面则标注着“天启七年九月十日第一期”。
卢象升的目光,一路向下。
第一栏,【圣谕昭彰】。
开篇第一条,说的便是河南汝宁府真阳县,县令王成器怠政残民一事。
卢象升这才明白,为何在卢沟桥旁,那少年锦衣卫,会说出“迟早身败名裂”一话,原来指的是这事。
王成器……这个本该名不见经传的名字,随着这份《大明时报》的创刊号,确实是要名扬千古了。
文笔如刀,杀人无形!
只是一瞬间,卢象升就意识到了这份报纸的可怕威力。
天子之意,化为无形之网,笼罩天下,则更甚于雷霆之威!
现在只是瞄准一个贪官污吏,天下人只会拍手称快。
可若是将来,皇帝的笔锋指向一位朝中重臣呢?
那岂不是意味着,皇帝欲令其贤,则其必贤;欲令其奸,则其必奸?
不对……也不至于。
地方也有风力,总不至于到如此颠倒黑白,目前来看,应该还是好事居多。
卢象升皱起了眉头,但还是捺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第二条,说的便是周奎之事,刚刚已在酒馆听闻,算不得新闻。
只是文中最后,竟还表彰了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说他能主动退让,安心务农,实为知礼之举,令人愈发看不清这位新君的路数。
第二栏,【时政要闻】。
这部分倒与以往的邸报颇为相似,罗列了近期的重要奏疏和官员任免,只是其中关于九边兵事的内容,却是少之又少。
卢象升的目光飞快扫过,直到他看到第三栏的标题——【孔子为何取仁】。
卢象升呼吸一窒,放缓了扫视的速度。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