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东西不是穆蔻。
不是那个他熟悉的,会偷偷带他溜出宫,会在他自我怀疑的时候,与他彻夜秉烛夜谈的人。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等猜测真的被证明的时候。
一股无法压制的怒火猛地窜上了云易的心头,烧得他的指尖发麻。
那股怒火不是单纯的愤怒,其中夹杂着有至交被邪物侵占躯壳的暴怒,更有一种面对熟悉面容却根本不是熟悉灵魂的悲愤。
就在他几乎想要冲上去彻底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
台上的穆蔻突然将手中的银质面具扔在了一旁。
黑红相间的宽袖随风而动,星云的暗绣在风中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流动不止。
他抬起了一只手,直指上天。
瞬间,天色骤变。
方才还万里无云的清澈蓝天,转瞬间黑云便如泼墨般自边际汹涌聚集。
狂风平地而起,夹杂着凌烈的冷风袭卷而至,掀翻了摊贩的布篷,刮得人衣衫猎猎。
百姓们惊呼连连,被飓风推搡的东倒西歪。
祭台上其他十二侍卫也都被吹得步调不稳,唯有穆蔻如同一座巨山一般,稳稳地立于台上。
他湛蓝的左眼似乎比刚刚要深沉了些许。
一双异瞳缓缓地扫过了台下惊慌失措的人群,眼底满是悲悯,如同神明垂视迷途的羔羊一般。
随后,他缓缓地开口了。
声音并不高亢,却奇异地穿透了呼啸的狂风,直接在每个人的脑中响起。
“苍天不言,而万象皆为其口。”
话音刚落,一道惨白的闪电撕开了乌黑的云层,滚滚闷雷更是震得在场所有人心头发颤。
“天子失其祀,民心离其德,此乃天听闭塞,地脉凝滞之相,今降瘟疫,并非无端劫数,实乃九霄之上的那位垂下的警示。”
随着他每一句话落,空中的雷霆便适时地炸响,电光照亮了他无悲无喜的脸,也映亮台下百姓们愈发惊恐的表情。
“然……那位的怒火并非不能平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诡异的是,刚刚漫天的雷鸣也在他话音落下之时骤然停息。
虽然雷鸣停息,但是乌云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重地低垂着,仿佛想要将这一方天地全都囚禁于阴暗之中。
云易几乎是立刻便想起了之前与穆蔻碰面时他说的那句话。
颠覆山河的动荡,唯有皇女可解。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他试图往前挤,想要打断台上那个妖言惑众的东西。
可是周围的人群已经完全被刚刚发生的一系列摄住了心神,他们完全没有给云易任何的机会。
反而是在恐惧与某种被诱导的狂热中,疯狂地向前涌去,朝着祭台上的穆蔻伸出手,口中全是喃喃的祈祷。
人潮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墙,将云易与他的护卫死死的挡在了祭台外。
台上的穆蔻,左眼的蓝色比一开始浓郁了不少。
在乌云的衬托下,那蓝色的眼瞳中仿佛闪烁着细碎的流光,散发出蛊惑人心的吸引力。
他的话语如同无缝不如的细风,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意识深处,瓦解着他们的理智。
“唯有以皇室正统之血,献祭于苍天,方可换得瘟疫消散,万民安康!”
当最后‘万名安康’四个字落下时,如同奇迹一般,漫天的厚重乌云,竟从正中央落下了一缕金光,打在了穆蔻的身上。
随即以这缕金光为中心,周边的乌云迅速消融。
不过几息之间,黑云散去,灿烂的光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为祭台上的黑袍祭祀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
阳关温暖刺眼,但是却驱散不了云易心头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