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浮现出苏州城舆图上标注的水路分布。
萧云湛一直在她身旁,自始至终没说话,此刻眼里已多了几分清亮。
轻飘的东西最能随水流而动,麸皮既轻,颜色又显眼,确实是测水流方向和速度的好物件。
没等多久,那衙役就扛着一袋麸皮跑了回来。
裴知微接过袋子,问那衙役:“尸体最初是在哪里发现的?”
衙役往前跑到三丈开外站定,“就是在这,今早天刚亮,有个挑水的老汉发现的,当即就报了官。”
裴知微来到比衙役还要再远一丈的位置,抓起麸皮,往水里撒得极匀。
只见那些麸皮落在水面上后,并未随波乱飘,反而顺着一个稳定的方向缓缓移动,速度不算快,却始终朝着苏州城内部的方向漂去。
她盯着麸皮的流向看了半晌,心里渐渐有了数。
“我得去水关那边看看情况。”
萧云湛立刻接话:“我随你一起。”
胥门水关在苏州城西南角,是一座年代久远的石砌闸门。
青灰色的石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石缝里还嵌着些枯黄的芦苇秆。
水关中间架着一道粗铁条做的栅栏,原本该是紧密排列的,用来阻拦河中的杂物,也防止船只未经查验就乱闯。
可此刻那栅栏却歪歪斜斜的,有一截铁条断了,一端垂在水里,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靠近西侧的位置,还因此漏出一道缝隙,水流从缝隙里涌进来,周围已经积了不少水草和断木。
栅栏离岸边还有段距离,裴知微正琢磨着该如何落脚量缝隙宽度。
萧云湛:“是要量那道缝隙的宽度?我帮你。”
裴知微从随身的锦布包里掏出一卷皮绳。
这是她自己做的,上面用朱砂标了尺寸,又结实又趁手。
萧云湛对着歪斜的栅栏抬了抬下巴:“你抓着皮绳一端,我抓另一端,咱们顺着墙根过去,脚背勾住栅栏的横杆,省得蹚水。”
裴知微表示赞同,“那我先过去。”
话音落,她脚尖轻点,身形如飞絮般稳稳落在栅栏顶端。
那栅栏不过手臂粗细,她站在上面竟纹丝未动,连铁条都没晃一下。
萧云湛见了,先是耳尖漫上一层薄红,随即俊脸也染了浅绯,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跟着脚尖发力,借着墙身轻轻一蹬,飞身跃至栅栏旁,又一个燕子翻身,脚背稳稳勾住栅栏横杆。
动作虽利落,却比裴知微多了几分刻意的稳妥。
裴知微将皮绳的一端抛给他,两人一人拽着一端,将皮绳绷直,正好对着那道断铁条漏出的缝隙。
她看了皮绳上的刻度,轻声道:“两尺宽。”
两人对看一眼又各自借力,轻巧地跳回岸边。
收起皮绳时,裴知微心里的推断更明确了——这具尸体,应该是从城外顺着水流冲进来的。
她刚要跟萧云湛细说自己的想法,一抬眼就看到他红了脸,嘴里的话便换了。
“殿下,你的脸怎么红了?”
以他的功夫,就算在栅栏上往返百次,也该不费吹灰之力才对啊。
萧云湛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虽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想叹——人比人,气死人啊。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