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照睫毛微抬,看向萧清澜,经过这数日的颠沛流离,她也学会了不能意气用事,至少萧清澜才智出众,文武双全,或许,他能在朔北帮助她接回阿兄。
于是霜照点点头:“好,我再信你一次。”
萧清澜也颔了颔首,但他并没有露出轻松神色,而是补了句:“可若公主在朔北,最终还是失败,臣会在公主受辱前,杀了公主。”
果然还是那个萧清澜。
但霜照却没有生气,而是轻笑出声:“好,这才是我认识的萧刺史,有你这句话,这一路上,我不必提心吊胆,提防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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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澜将那张陌刀图样,着人快马加鞭送去了洛京,他是真的没有给自己留退路,看来若霜照在朔北失败,他是真的会先杀了霜照,再杀了他自己。
霜照也问他,他走了,兴州怎么办,萧清澜说,长史已暂代他一职,他也上书给了皇帝,说兴王被杀,他负有一定责任,所以护送公主去朔北,将功抵过,日后若能回到大齐,任凭皇帝处置。
他就是这样,做一件事之前,先把所有的安排妥帖,故而从兴州出发的路上,霜照都没怎么烦神。
半个月之后,一行人等,到了长安。
长安,前朝国都,但在前朝末年的大乱中,被各个节度使争夺,导致这座繁华帝都变得破旧不堪,史书有云:“宫室、寺观、民居悉被焚毁”,时人有诗云:“落日狐兔径,近年公相家”,昔日公卿府邸,已沦为狐兔穿梭的小径了。
而大齐立国后,长安城也没能重建起来,所以大齐只能选择受损没那么严重的洛京,作为国都。
行到长安下辖的华州时,长安刺史也和当时的萧清澜一样,出城迎接,霜照与他寒暄后,还是说她今夜就住在驿馆,不去长安城了。
只不过这次,除了不想扰民的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霜照不忍心进长安城。
昔日辉煌帝都,今日残垣断壁,昔日万国来朝,今日半壁江山,连皇朝的太子,尸首都陷于敌手,需要他柔弱可欺的妹妹,千里迢迢,前往敌国,讨回尸首。
这种对比,怎么不让人痛心不已。
所以霜照婉拒进入长安城,或者说,齐氏子女,都无颜踏入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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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在驿馆后,入夜时分,霜照已经歇息,不过她心中装了太多事,根本睡不安稳。
迷迷糊糊时,她甚至梦见裴晏,不过这次裴晏穿着月白寝衣,手中拿着陌刀,血迹顺着陌刀刀刃,一滴一滴的,滴到地上,而床榻旁,躺着一个穿着铠甲、气绝身亡的中年男子。
几缕惨白月光透过轩窗,照在裴晏身上,裴晏墨黑长发并未束起,而是凌乱垂下,墨发将他苍白面容遮掩大半,月色中,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瞪着地上的尸体,瞳仁黑的骇人,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般,幽暗冰冷。
忽然之间,裴晏似乎跟感觉到什么一样,他微微抬头,看着霜照,阴鸷狠戾眼神,让霜照尖叫一声,从梦中吓醒。
霜照坐在榻上,拥着锦被,大口喘着气。
等稍微平复了情绪后,霜照环顾四周。
长安,长安……这是在长安。
而她梦到的,不是那个救她性命、教她骑马的裴郎君,应是那个好梦中杀人的——暴君裴晏。
史载,暴君裴晏,骁勇善战,率叛军多次击退节度使进攻,大有问鼎天下之势,但自兴州到长安后,忽患头风之症,和汉末曹操一样经常梦中杀人,军中多名将士被杀,最终导致叛军怨声载道,离心离德。
所以梦中那个杀人的少年,定是暴君裴晏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