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连裴霜都耐着那股腥臭味,走上前时,穆歌简直快要承不住这压抑的氛围,伸长了脖子想嚎叫几声,却恰好看见莫长歌将银针再取出时,手腕狠狠一抖。
只见莫长歌的动作,在那一刹那猛地顿住,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一瞬。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杨徽之和陆眠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甚至连声音都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毒……”
“怎么了?”杨徽之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上前一步问道。
莫长歌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说出的话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此毒名为‘见血封喉’。其性状独特,中毒者初时并无明显症状,但毒素会快速侵蚀五脏,不出半日便会发作,而一旦发作,便无力回天。”
他言至此,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陆眠兰,眉头越皱越深,语气也染上几分紧张:
“……关键在于,此毒配置极为复杂,所需几味主料极为罕见,近十几年来,我也只在卷宗上见过一次记载……”
他的目光扫过杨徽之和陆眠兰,一字一顿地说道:
“天顾十四年二月,镇国大将军陆庭松南下平定边疆战乱,毒箭穿心……”
“你说什么……?!”
陆眠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只觉浑身僵硬,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脱力一般险些跌坐在地。杨徽之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后腰,这才不至于让她真的摔着。
这一揽好似救命稻草,陆眠兰被那句话当头劈得神情恍惚,眼前一瞬好像闪过模糊的重影,外头突然急促的雨似渗进房屋,从四面八方极速奔涌而来,灌满她的耳鼻与喉间,喘不上气来。
“见血封喉……”她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干涩沙哑,宛若即将溺死之人浮出水面,抓不住近在眼前的木枝。
她重复过这四个字,猛然抬头,看像杨徽之。下唇被她自己死死咬住,泛白至快要破皮渗血,发丝胡乱贴在脸上,眼神中甚至流露出几分惊恐。
可此时此刻,杨徽之的面色也十分难看,心情更是好不到哪去。陆眠兰只看见他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都变得阴沉可怖。陆眠兰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这般的神态,却也无暇顾及其他。
“你是说,”杨徽之的声音已然比平时低沉许多,语气却平静地可怕:“这种毒,和当年岳父中的毒,是同一种?”
“你能确定么?”
他话音未落,莫长歌也未来得及回答。只因在这个瞬间,窗外黑云压在四方穹顶,一道刺眼电刃直直劈下,雷鞭笞重楼,如击鼓鸣冤,狠狠撕裂这如浓墨的夜幕。
乱珠跳青瓦,疾湍吞石阶。掣电照影,骤雨透骨寒,来时有摧千山之势。
就在这满室震惊,气氛凝固到极点之时,殓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匆匆而入,双手呈上一封密信:
“杨大人,裴大人!阙都急信,是墨玉公子传来的!”
杨徽之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接过信件拆开。目光扫过纸上的内容,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经查,卷宗记载,唯有‘见血封喉’之毒,与大人所描述基本吻合。有关上一次的记录,为十四年前镇国大将军陆庭松一旧事。另,此毒调配需特殊技艺,疑似与西南巫医之术有关。玉。”
他将信纸递给裴霜和陆眠兰,声音沙哑:
“墨玉查阅了大理寺和刑部所有罕见毒杀案的密档……他也查到,‘见血封喉’,最近一次可疑的出现记录,只和岳父有关……”
他说到这里,喉结滚动,低头看见陆眠兰捏着信纸的双手也在微微发颤。
“而且……这种毒的来源,指向当年我父亲平定战乱时所去的边疆。”陆眠兰嗓音发紧,将信纸递给裴霜。她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甚至染上几分尖锐的尾音。
裴霜看完信,眼神锐利如冰刃。他看向那颗静静躺在验尸台上的头颅,又看向尚未从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杨徽之和陆眠兰,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缓缓道:
“所以,这颗头颅的主人,无论是不是夏侯昭,他都死于‘见血封喉’。而下毒之人,甚至可能是十四年前,害死陆将军的同一人,或者,至少掌握着同一种早已该绝迹的秘毒。”
雨声渐密,敲打着殓房的窗棂。穆歌不知何时已经缩到墙角,窗扇半开,瓢进的冷雨打在他侧脸和肩颈,看上去又是一副随时会昏死过去的模样。
裴霜无暇看顾他。当下这颗头颅,还有他的躯干尸块分散四处,薛哲、贺琮和眼前这位不明身份之人的横死,甚至是数十年前的旧怨重重……
裴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冽。只听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北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