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她嗓音清亮,轻轻地放下了她:“蛮姜,不疼了吗?”
“我本来就没多疼,也就刚摔下来那会儿疼了会儿。本来想装装可怜让孙先生心疼心疼,让他别罚我,这会儿都出来了,那就没什么好装的了。倒是连累你受罚……”
她什么德性,孙先生应当是再清楚不过。
庆之摇了摇头,反倒不放心地问她,“那你的脚……”
“没事儿,只是扭到了,这点小伤不碍什么事儿。”赵蛮姜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一瘸一拐地走。
“不行!”庆之俯身蹲下,“蛮姜,你上来。”
“真不用,只是普通的扭伤而已,你看……”
“蛮姜,听话!”庆之轻声打断她。
赵蛮姜听着他语气里不知是无奈还是心疼,轻轻柔柔,却坚定地不容拒绝,她犹豫了一下,又再次爬到了庆之背上。
走到门口,发现送他们过来的年祺已经驾着马车走了,庆之好像已经预料到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庆之,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年祺已经走了呀,我们又追不上马车,为什么不让孙先生送……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这么远,我自己走。”赵蛮姜挣扎着。
“蛮姜,别动!”庆之的话听不出一丝脾气,“我们犯了错,孙先生罚我们是应当的,断不能再劳烦孙先生送我们回去。你脚受了伤,不方便走路,我也练了几年的剑术,有些力气的。”
“这么点伤真的不碍事,我习惯啦,以前……”赵蛮姜本想说以前在莲花街经常被打的伤比这严重多了,但是又讪讪地打住了。
“蛮姜,现在你受伤了,我能背着你,我可以背着你的。”庆之一步一步慢慢走,一字一句慢慢说,温柔又有力量。
赵蛮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庆之在自责。
他在自责没有接住她。所以他用这种方式,既是补偿给她温柔,也是惩罚自己。
“那……”赵蛮姜刚张嘴想说什么,只听庆之的声音又温和地传过来。
“蛮姜,刚刚为什么说谎呢?”
不是质问、诘问或者审问,像是一声呢喃轻叩她的心门,想听听她心底的声音。
赵蛮姜的话堵在喉咙,以前在莲花街大大小小的谎不知道说过多少,要做的戏得心应手,要说的谎信手拈来。
只是来秋叶棠后,那样的日子越来越远,需要说谎做戏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只在很偶尔的某些时候,像今日这样,情急之下下意识地耍起了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这种“小聪明”的念头,就像是被那个叫莲花街的地方滋养出来的恶念,跗骨之蛆一般盘踞在她的骨血深处,会在某个这样的“情急之下”里,“下意识”地爬出来。
只是她以为这无伤大雅,甚至从未意识到,这是恶念。
确实本不必要撒那个谎,不高明且没有意义。赵蛮姜又想起了刚刚孙先生对她说的话。
“蛮姜,以后不要说谎了吧。”
庆之没有等来她的回答,因此发出了一声温柔的请求。
赵蛮姜没有再回答,也不挣扎了,安静地让庆之背着。这三年,庆之的个子蹿的飞快。少年的骨骼逐渐拔节生长,隐隐也有了可靠的力量,是少年人的风骨和担当。
他不是当初那个小傻子了。
他的后背带着些许笨拙的温柔,将她妥帖地安置。趴在他背上的赵蛮姜,只觉自己像置身平静湖水里的一叶小舟,一摇一晃优哉又游哉……
朦胧中,她想起,似乎她曾经也被人背着这样走过。
庆之现今十五岁,和当初遇见易长决时,差不多的年岁。
可是这两个人可真不一样啊。赵蛮姜心里默默地想。
然后,她睡着了。
回到秋叶棠的时候,阮久青一开始以为赵蛮姜是晕过去了,慌手慌脚要号脉。听了庆之说是睡着了才放下心来,蹲下身去查看她的脚。
整个脚面已经肿起来了,大了一圈,看着有点可怜也有些好笑。她转头看向庆之,才发现少年的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也不知是怎么一路把她背回来的。
阮久青有些心疼,让他回去歇着,庆之没肯。
见他满脸担忧,只好说着些闲话逗逗他。
“庆之你看,像不像酱肘子用的大猪蹄。”阮久青一边固定赵蛮姜的脚踝,一边指着上过药的脚背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