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绕过了羊府的照壁。
羊府正门两侧悬挂的黑幡,垂得很低很低。门内的人,来来往往,大多缟素。
羊眙的尸身,已经移至羊府的灵堂了。还没进灵堂,就已经能嗅见浓重的香灰气息。
马车停下后,羊祁先一步掀开帘下车,尉迟向明也披着官氅,和来接驾的管事拱手寒暄。
挽戈不紧不慢跟在最后。
羊祁带路,走在最前面,但将到灵堂时,他忽然停了一步,低声问管事:“叔母在灵堂里面吗?”
他说的叔母,指的就是羊眙的母亲。
管事忙躬身回禀:“回少主的话,三夫人已经歇下了,并不在灵堂。”
羊祁略微皱眉,眼底明显划过一丝不耐:“她如果来,提前通报我一声。”
这分明就是要避开羊三夫人的意思。
——这不难想,让羊三夫人在儿子的灵堂里,见到疑似杀了她儿子的人,未免有点场面不太好了。
羊祁这话说得客气,意思可一点也不客气。
他实在不耐烦这几日羊三夫人的哭哭啼啼和寻死觅活。羊眙是个废物,他母亲也是个吵死了的,死了个废物儿子这么多事。
但是,他身为羊家少主,不仅不能对羊三夫人表现不满,反而还要行动上帮助她报仇,来守羊家的脸面。
羊祁试图保持沉稳,但他神色的不耐几乎要收不住。
管事当然也听懂羊祁的话外音,忙不迭称是应下。
灵堂极大,梁上垂下很长很密的白色挽幡。堂前的供案后,铜炉燃着沉沉的香,压住了堂中那一丝浅淡的腐败气息。
羊眙的棺椁在堂的正中。
那并非寻常的停棺,走近就能看出,羊家显然请了匠人来修复尸体——否则哪来的尸体,就只剩一篮篮肉片了。
挽戈走近,居高面下瞧着羊眙。
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人”的羊眙,安静地躺在棺椁之中。
他的皮肤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透明鱼胶,匠人的缝合手法也很精密,使得他那只剩肉片叠成的躯壳不散架。
但是细看,还是能看出来被片成无数薄片的痕迹。
“这刀功,萧少阁主也看见了,”尉迟向明请了清嗓子,道,“并非无中生有,只是能有这刀上本事,还在羊公子死前与他有冲突的,也只有萧少阁主您啊。”
他没料到,挽戈看了看,却淡淡道:“这刀功一般。”
尉迟向明一怔:“一般?”
挽戈嗯了一声,补了一句:“如果是我,会片得更薄。”
她这话太像自吹自擂了。
羊祁根本不信,只冷笑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见灵堂外突然有了嘈杂声。
他突然有了种不悦的预感。
灵堂门口,白绫被阴风掠了一下似的,帘影分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衣发散乱,眼眶通红,冲了进来。
她只一头撞到棺材前,扑在沿上,指尖已经磨破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