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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第4页）

但预想中的被海水淹没并没有到来，人们被一片宽大的叶子接住，叶子向下凹陷一瞬，就被浮冰给平稳地铺直了。

“谢宴秋”立于空中，周遭的灵力不断波动扩散着，等到达一个临界点后轰然爆发，分明是湿热的临海之地，却有雪花缓缓飘落下，接触到海面的那一刻，就化为了冰霜，从外向内朝海底延伸了几百米。

“谢宴秋，看清楚了，你的冰灵根究竟该怎么用。”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冰层破碎，太阳被云层遮盖，海水之上泛起了幽幽的青光，像是来到了传说中的幽冥河畔。

“你曾在梦中见到过两次冥河的渡船，谢宴秋，你可曾明悟时空的术法？”

漫天冰雪陡然调转方向，向远处呼啸而去，紧接着，人们看到了一个个半透明的身躯与风霜一起逐渐地踏上了这片水域，灵魂的微弱光辉汇聚在一起，变得铺张而肆意。

他们与叶面上的人擦肩而过，穿过那些庞大的灵舟，逐渐没入深海。

许霖心看着这些身影，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可随后，她忽然福至心灵般回了头，视线落在一个游魂上。

每个魂魄都没有容貌，人们赤裸裸地来到世上，最后又回归一派纯净。

可她就是觉得那个游魂无比熟悉，许霖心愣愣地抬起手，却什么都没抓住。

人们总说这世上有比生死更遥远的距离，可天人两隔，倘若有一天故人的魂魄就在身旁，但人哪怕知晓也无法触碰，这算不算遥远？这又算不算……缘分将尽，再无来生？

沉没的土地太过广阔，随着它一起奔向死亡的生灵却在此刻升腾出了最后的光辉，幽绿的海面上泛起了更加鲜亮的星芒，像是初生的生命闯入了这死亡之地，将界限打破了一瞬。

深海开始震颤，有歌声从海底隐隐约约地飘了上来，紧接着，海水深陷，搅动的漩涡之中慢慢升起了无数座石像，鲛人高举着珍珠，闪烁着的莹白将阴沉的天空划破一道口子，顿时天光乍泄，落到了谢宴秋的身上。

冰雪将他身上的衣服一点点撕碎，最后蔓延上了他的身体，犹如羊脂玉一般的身躯被覆盖上了层层霜花，连发尾都飘落着霜意。

谢宴秋缓缓睁开眼，冰霜侵占了他的半张脸，直达眼底，将纯黑的瞳孔染成璀璨的冰蓝，寒凉的颜色里，左眼里是漠然与惆怅，右眼里盛着的却是温热与悲鸣，他将发间的珊瑚簪子取下，青丝萦绕，随风晃动，将完美的躯体遮住大半，他恍若降世的神明，让人无法产生任何污秽下流的联想，只能心静归尘地仰望。

谢宴秋慢慢降落在那座鲛人雕像面前，纤细的指节穿过半透明的珠壳，将那珊瑚簪子放在了那孩童的胸膛之处，他缓缓垂下头，将额头抵在在幼孩的额间，像是神明垂怜了人间的稚子。

温柔与清冷的两道声音同时从谢宴秋身上响起，他们说：

“万年前的约定，我做到了。”

“游魂归海，希望你也能善待他们。”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所有的石像都慢慢破碎，海水打湿了脸庞，就像是落下的鲛人泪，歌声变得绵延漫长，石像却化作泡沫，彻底湮没在了这片往生之海中。

阴云彻底消散，唯留一轮圆日悬在海平面上，带着滚烫的朱色，像是在海上燃起的一把火。

随着石像的消失，那个婴孩悄无声息掉落海中，鱼尾的鳞片在日光下泛起橘黄色的暖意。

在天地沉寂后的下一刹那，人们清楚地看到有一道灵巧的身影从海面上跃起，祂从落日经过，修长的鱼尾溅起了点点水花，流光溢彩的鱼鳍被镶上了金色的描边。

谢宴秋听到那人说：

“谢宴秋，记住此情此景，此路虽长，但永远蕴含生机。”

鲛人落入海中的那一刻，游魂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东海重新恢复成了一片浩瀚无垠的蓝。

当年凡人飞升，鲛人高歌，如今轮回重开，归乡的鲛人也愿意成为往生之海的摆渡人。

谢宴秋察觉到了那人告别的意图，道：

“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最后的答案是一声轻笑。

一缕迈不进轮回的执念，又何必知晓姓名？

在残魂从身体中消逝的那一刻，谢宴秋忽地脱力地向后仰去，风从身旁掠过，他在坠落之际从余光中看到了一个朝他奔来的身影。

那人消失了，他的法术也跟着消失了，萧澈挣脱了定身咒，从叶舟上一跃而起，张开双臂，将那片翻飞的雪花拥入怀中。

摇海落到二人身下，在余晖中与海面贴着飞行。

至此，一切都才算是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