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捏起一块喷香的小鱼干,眼角余光就不经意间扫过橱柜最底层,瞥见一个孤零零放在那儿的油纸包,里面装的正是他昨日收好的黄精。
“哎呀!”
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声,
“青山怎么忘记把这个带上了?”
一旁的金芜眼疾手快,“嗖”的一下叼走了他指间的小鱼干,尾巴一甩,不知要溜到哪个角落去享用它的美味。
鹤书此刻也顾不上管它,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的芝麻饼吃完,拍了拍指尖沾着的碎屑,便拎起那袋黄精,匆匆出了门,沿着铺满黄叶的小径向山下走去。
金风乍起,整座山峦的树梢都开始簌簌低语,仿佛在交换着秋日的讯息。
金黄色的银杏叶最为性急,率先挣脱枝头的挽留,翩跹如蝶,拂面而来,带着浓浓的秋意。
昨日青山和他提了一嘴,说私塾里有个名叫阿粟的小孩犯了燥咳,喉痒干咳,颇不舒服。
鹤书记起前些日子正好采收、炮制了不少品相还不错的黄精,便想着让青山带去一些,给那生病的孩子补益脾肺,润燥止咳。
虽不是什么急需送达的救命之物,但此刻他待在院中没什么事干,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此机会去城中走走,顺便陪陪正在授课的青山。
不算着急地走了些时辰,那间传出郎朗书声的私塾便映入眼帘。
鹤书放轻脚步,如同做贼般,悄悄将支摘窗推开半掌宽的缝隙。
他将那抹用油纸包裹的金黄色轻轻置于窗台之上,然后屏住呼吸,安静地向私塾内探去目光。
只见桂影婆娑间,暗香浮动,身着素白长袍的青山正执卷立于柏木案前,身姿挺拔如松。
他清润如玉的嗓音伴着若有若无的墨香飘出窗棂:
“《淇奥》有云:‘如切如嗟,如琢如磨……’,来,一起诵读……”
他放下书卷,缓步走下讲台,俯身细致地指导起蒙童的课业。
角落里,一个扎着总角的小童子听得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磕到桌上。
青山瞧见了,却并未出声斥责,只是执起手边的戒尺,朝着对方的案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
清脆的声响惊得那个小童子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茫然四顾。满堂的孩童见状,顿时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笑声。
窗外的鹤书看到这有趣的一幕,也忍俊不禁,嘴角高高扬起。
恰在此时,青山讲解着诗文,信步走到了屋子后角,离窗口极近。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那讲读文章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响起,温润悦耳。
鹤书下意识地循声偏头,想看得更真切些,却猝不及防地,将自己的身影连同脸上未来得及收起的笑容,一并撞进了青山蓦然转来,含笑望向他的深邃眸子里。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自己并非故意偷看,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堵住,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鹤书实在不愿打扰青山授课,情急之下,慌忙将手中一直捏着的那袋黄精举到面前,试图用它遮住自己渐渐布满红霞的脸颊。
他飞快地朝青山比划了一下手中的东西,用口型无声地表明来意,随后也不管对方是何反应,猛地转身,几步就跑到了院中那株正值盛放的桂花树旁,刻意地仰起头,背过手,强装出一副正在专心赏花的模样。
空气中浸了蜜似的馥郁桂花香气,丝丝缕缕,沁人心脾,很快便让他有些慌乱的思绪沉静下来。
然而,他依旧鼓不起勇气回头,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株繁花满枝的桂树上,细细观赏起来。
但见那朵朵四裂的瓣儿,小巧得惹人怜爱,宛如巧手匠人精心剪出的金箔,簇拥成粟米大小的团团花球。
有些羞怯地藏于碧叶底下的,还含着些许青涩,而那些已然盛放的,却已透出近似杏脯的诱人蜜色。
站得有些久了,腿脚微微发酸。他干脆拂了拂树下的草地,席地而坐,放松地靠上桂花树粗糙而坚实的树干,又闭上了眼睛。
私塾内传来的朗朗书声,此刻在耳中仿佛化作了悠扬的摇篮曲,周身萦绕的醉人桂香,如同最轻柔的棉被包裹着他。
鹤书就这样放松身心,在这片书香与花香交织的氛围里,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日头渐渐升高,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他的脑袋也随着睡意加深,开始一点一点向前倾去,意识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身体失去平衡,差点就要歪倒向地面的时候,一个下意识地趔趄,让他猛地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