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都开了一小时了,满车人连这唐僧导游叫啥都不知道!
当陆远的话题眼看着要从“安全”发散到“车厢卫生”,再无缝衔接到“守时是美德”时,贺钟堂忍无可忍,猛地举起了手。
动作幅度之大,终于吸引了前方布道者的注意。
“贺钟堂,什么事?”陆远看向他,语气职业。
贺钟堂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导游,怎么称呼?还有,‘扎西德勒’到底啥意思?”他当然知道意思,藏区同胞他见多了,纯粹是不想再听安全文明经了!
陆远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重新拿起话筒,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入乡随俗,入乡知俗。‘扎西德勒’,藏语,吉祥如意!刚才就是跟大家问好呢。”
他顿了顿,笑容第一次真切地浮现在脸上,干净又明朗,“我叫陆远。陆地的陆,远方的远。大家叫我小陆就行,千万别叫‘导游’——景区里您一嗓子‘导游’,能转过来二三十个脑袋!认准咱们‘小陆团’,35位团员,认准这杆旗!”
他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根折叠旗杆,“唰”地展开,顶端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玩偶晃了晃。
“认识吗?咱们团的吉祥物!”
阿姨们看着那明晃晃的熊猫,表情复杂,仿佛智商受到了侮辱:当我们三岁小孩?
陆远看着她们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露出了两颗小小的、尖尖的虎牙,瞬间冲散了所有强装的镇定和老成,那张脸显得格外稚气,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身上,像个毫无防备的大男孩。
贺钟堂看着这个笑容,怔住了。
这个啰嗦的唐僧,这个气势唬人的小导游,笑起来……竟然这么晃眼?那两颗虎牙,让他看起来小得离谱,成年了吗?
后面陆远又说了些什么,贺钟堂没太听清。
他靠在窗边,看着那个扶着护栏、嘴皮子依旧利索的身影在阳光下晃动,引擎声成了催眠曲,意识渐渐模糊。
陆远看着车厢里倒下一片,悄悄放下了话筒。他接过司机和师傅递来的水,猛灌了几口,嗓子火辣辣地疼。
开车的和师傅瞥了他一眼,用浓重的滇省方言低声道:“小陆,可以呢嘛!第一次上大车?一点看不出来紧张嘎?讲得板扎(好)呢!”
陆远苦笑,也用方言回道:“师傅,莫(别)提了,就是紧张才讲了那么多。平时带小团,这点规矩五分钟搞定。今天硬是讲了一个多钟头,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和师傅从后视镜里打量他,眼神带着探究:“你这路数,不像新导游。老实讲,跟哪个大佬学的?还是有人专门教你噶?”
陆远心里咯噔一下。
业内老话:在大车师傅面前装不得,人家什么老油条没见过?三句话就能把你底裤看穿。
他上车前就坦白过自己是新手,求师傅多关照。
看来,自己刚才的表现,露馅了?哪有新手这么能掰扯的?
他确实是新导游,但他有个新人根本够不着的师父。
一个在滇省旅游圈如雷贯耳,五年以上资历导游无人不晓的名字。
一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人物。
陆远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决定抛出点真料镇镇场子,顺便转移话题。
他看着和师傅,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又带着点敬畏:
“和师,不瞒您说,我师父……是武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