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过的大大小小比赛演出实在是太多,多到槐蔻自己都数不清,多到后来每次登台前似乎都麻木了。
十几年的舞蹈生涯下来,即使是国家级的重点赛事,槐蔻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地信步走上台,游刃有余而又淡然地展示着一切。
可现在,槐蔻从未觉得这样紧张过,从主持人的报幕词结束后,她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蹦出来,就连小腿肚都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两下。
就像她第一次去参加专业考核一样,紧张又兴奋,不,简直比她第一次登台还要没出息。
三人在台上站定,槐蔻做了个手势,节奏分明的鼓点声随之响起。
槐蔻开始做准备动作,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台下。
偌大的体育馆坐满了观众,已是临近晌午,大家神色恹恹,时不时打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看看手机,盼望着能早点结束这场平淡的比赛。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无比寻常的上午。
在变换队形的前一秒,槐蔻最后深深望了观众席一眼,却依旧只能看到一大片乌泱泱的人头。
她想找的那个人,却没看到。
来不及再多看第二眼,槐蔻几乎是凭着本能一跃而起,随着密集的鼓点声时而摆动腰肢,时而转圈跳跃。
在上台之前,槐蔻一直以为自己能根据评委们的神色变化来判断自己最终的得分。
可真得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时候,槐蔻却早已忘却了所有俗世烦恼,她只根据着鼓点声舞动着身躯,仿佛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一样。
舞蹈进入了尾声,到了槐蔻的个人秀阶段。
目光越过台下的人群,穿越川海与沪市的千里之行。
槐蔻随着音乐起舞,恍惚看到了自己放弃校招选择高考时的毅然决然,看到了自己十八岁那年对舞蹈的厌倦与彷徨,看到了曾经在台上风光无限的那个天之骄女,看到了站在老爸病床前发誓要好好生活,转头却开始浑噩度日的自己,也看到了海滩前祝她斩获桂冠的那个含笑少年……
目光渐渐清明,槐蔻随着一个高难度转体的动作,裙摆优雅而元气地转出一个圈,稳稳落在地上。
说来奇怪,登台前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的台下人群,在这一刻就好像忽得扯去了薄纱,每一张面孔都在她的眼前鲜活生动。
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随着音乐声做着最后几个充满挑战的动作,每一次旋转跳跃落地的瞬间,槐蔻都能在人群中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姑姥姥来了,身旁坐着正咧嘴傻笑的周敬帆,他旁边挤满了人,三两个高中生挤在一张座位上,各个拿着手机小声争论着什么,洋溢着独属高中生的青春张扬。
她转过身去,余光瞥见了周霓,周霓不知是不是为了出席今日女儿的比赛,还特意染了发做了造型,穿了身有些眼熟的红色旗袍。
槐蔻过了两秒,才想起,那旗袍是去年自己高考时老妈穿的那件。
当时老爸在公司里奋力撑住局面,周霓则像无数殷勤盼望的家长一样,也穿上象征着旗开得胜的旗袍,等在学校门口眺望着槐蔻的身影。
只是谁曾想,第二天,槐氏集团便摧拉枯朽地以不可阻挡之势衰败,宣告破产。
老妈的旗袍终究还是没能保佑她旗开得胜。
槐蔻稳稳地做出最后一个下腰,她看到了更多的人。
看到了她们学校的一些人,看到了也来参赛的高中学姐,甚至看到了面色复杂的吕蕾,孟文轩、孔柏林、钱川、麻团……
还有……
槐蔻站起身,没有如排练时一样三人一同鞠躬下台,而是步伐优雅地后退了两步,一手揽住一个人的腰,三个人并肩站作一排。
宋清茉和赵意欢俱是一愣,槐蔻却神色自如地一压两人的背。
三个人整齐地屈膝鞠躬,动作标准肃然,是独属于一个优雅舞者的舞台礼仪。
台下,掌声雷动。
二人反应过来槐蔻的用意,直起身来,望向槐蔻相视而笑。
槐蔻却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她只定定地抬着头,望向礼堂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
台下,那里,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头上戴着一个低调的鸭舌帽,遮住了淡漠锋利的眉眼,露出的鼻梁高挺笔直,下颌线清晰优越,独自坐在靠门的一个角落里,微微仰起脸看向舞台上璀璨夺目的那个女孩。
正是槐蔻初来川海时所听闻的,那个恶名远扬的小阎王。
即使相隔数十米,他仿佛依旧能感受到槐蔻的目光,抬眼和槐蔻深深对视了一瞬。
那一瞬间,槐蔻看清了他脸上的神色。
陈默的眼底写满自豪,写满了和周霓脸上如出一辙的欣慰,是不加掩饰的与有荣焉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