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深仇大恨,公主和他自己似乎是有点深仇大恨,可是陆薇每次遇见都恨不得只拿鼻孔看他,怎么可能那几眼就认出来?
知道孟厥身份神秘的人有几个,当时地宫里有闻人叔侄,操纵云黎的子夜歌下属,还有就是晕得不省人事的妓子鸣秋。
可是单凭谢涵云那三言两语,如何能确定他的身份?
且不说这个,哪怕有猜测,这几个人恐怕也不会轻易往外说。闻人观虽然有嘴漏的前科,但如果对象是公主,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子夜歌倒是可能走这一步棋搅混水——但它又没做多余的动作,就不怕自己和盘托出,倒打一耙把金鉴池卖个底朝天吗?
陆洄胡思乱想着,浑身越来越冷,不用摸脑门一定也滚烫,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听见牢门“咔哒”一声开锁的声音,无精打采地撩起眼皮。
门外走进白天那“车夫”,穿一身黑甲,面貌与晌午的懒散样子截然不同。陆洄其实认得这人,他就是陆薇身边天天给人扛着大刀的那个副将,似乎叫周纪。
周纪身材消瘦,长得本来像账房先生,依葫芦画瓢地跟公主学着,竟然也有些肃杀之气,他冷眼走到陆洄面前,居高临下道:“出来一趟吧。”
“劳驾,”陆洄眼前发花,撑了一把稻草,没站起来:“扶我一把。”
周纪瞧了瞧他的样子,上前两步抄刀似的把人架了起来。陆洄站起身来,虚浮地摆摆手,自己跟着走出去。他一路头晕眼花,脚步发软,直到眼前亮起来,视野才渐渐清晰。
两只镣铐不由分说地被“咔嚓”扣在他腕子上,随后把人双臂上吊。陆洄靠在刑架上,冷汗从鼻梁一路滑落,有气无力地说:“小道不知何罪,但还没审讯就要用刑,恐怕不合规吧。”
“多嘴。”座上那人冷冷开口。
陆薇敲了敲手指,随后,他双腕镣铐中符文一闪,封锁住全身灵脉。这时周纪才厉声问道:“你是孟厥?”
“是。”
“你在沧水找到了封印大魔的金棺?”
陆洄从冷汗底下诧异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十二障里根本没有封印大魔的金棺,你们才查到这一步……”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是有点慢了。”
“打他一鞭。”陆薇说,“再巧言令色,故弄玄虚,有一句打一鞭。”
周纪口上称是,手上抄起长鞭,脚步却有些犹疑。
这“孟厥”挂在这,看着是死鸭子嘴硬,可刚才他一路把这病秧子押过来,心里知道这一鞭下去,恐怕姓孟的就真离死不远了。
“怎么?”陆薇仿佛一眼洞穿他的疑虑,“你怕打死他?”
“你既然怕,就换个人来。”
她眼型狭长,眼尾形状上挑,其实和陆洄长得有些像,只是眼皮天生遮住小半个瞳孔,在堂下寻人时,仿佛阎王在思索下一个索谁的命。
“你们都没这个胆子,就我亲自来。”
说着,她缓缓步下座位,浑身铁甲随动作发出规律的响动声。陆薇从周纪手里夺过长鞭,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会陆洄的人皮面具,猛然出手扼住他的咽喉。
“我奉陛下之令来江南查案,没什么顾忌。”她盯着陆洄在聚神和失焦间反复挣扎的双瞳,语气森寒,“敢自作聪明的,一刀刀下去,见了血总会说真话。”
陆洄没什么多余的力气挣扎,除了喘息越来越急促,还是无所畏惧地看着她,仿佛他的眼珠是两块自来冰凉的黑曜石,泡在死水里依旧不痛不痒。
这两双莫名相像的眼睛在昏暗的刑室里沉默交锋,过了不知道多久,陆薇猛然松手,接着五指一揭,人皮面具顷刻甩落在地。
陆洄弯下腰去,声嘶力竭地咳了起来。心口炸开一阵阵剧痛,他整个人狼狈不堪地吊在刑架上,终于喉间一涌,喷出一口鲜血。
周纪看清他的面容,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窄小的空间被断断续续的咳喘声填满,陆薇冷眼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没等人完全平息下来,又抬手扳起他的下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
“——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