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即将倒灌至低谷,眼瞧着已经要漫过飞天镜,萧璁看了看满手的血迹,突然觉得海水是红色的。
小蜃妖们一个摞一个爬过来,没先涌到镜边,反而围成一圈,担忧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陆洄。
“我们真的又有一个飞天镜了吗?”
“是。”萧璁面容平静,周身气质恍然间却与方才的碎镜人完全重合,令人不敢靠近,“但人的世界是需要解释的,接下来会不断有人下到海底,你们不可能把它藏起来。”
“我可以帮你们保住飞天镜。”他眼珠幽绿地瞧向玉台,“但这东西要借我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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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可有证据?”
大理寺正堂之上,高象与陆薇携各司手下分列两席,空荡堂中,被捆仙索绑住的骸骨滑稽地立在地上,一丈之内无人近身。
“有。”天枢阁典录俞衡起身,“其时赶到塔内的天枢阁弟子均可作为人证。”
大理寺卿侧头:“记。”
沙沙的笔墨声中,陆薇与高象均缄默沉静,眼神不看向任何人,升堂以来更是一句话也没说。
“嫌犯贺云朗,甘州人士,乾平十五年入宫为乐师,二十一年勾结废后陈氏谋权未遂,后献计邪法蛊惑先帝,胆大包天以至私藏尸身入皇陵,文德七年在江南作乱,统领邪教祸乱朝纲……”
大理寺卿话音急转:“……其上已为定论。贺云朗,邪教入京非你一人的手笔,本官听闻你至今不肯供出帮凶,如今公堂会审,若仍要负隅顽抗,可不只魂飞魄散这么简单了。”
大盛创业至今,还没有过凡人主审修士作乱案件,贺云朗看过周围披甲的侍卫,哂道:“我还怕魂飞魄散吗?”
“明大人!”俞衡又站起来。
两侧的天枢阁弟子合力抬上一具棺木,其寒意森森是由符箓维持,人形封印在冰块当中,面容隐约可见。
“大人,此为逆贼尸身。”俞衡回身扫过呆若木鸡的贺云朗,不卑不亢道:“天枢阁此前一直保存此物,贼子已无肉身,别无所惧,也固然是万死难辞。但若其检举有功,也不是不可还他一具下葬的皮囊。”
“典录此言差矣!”周纪当即拍案而起,“此举与姑息退让何异?天枢阁的正统威严还要不要了?”
俞衡斜眼睨他:“周将军莫不是要我说出你稽查司也曾三番五次向天枢阁索要尸身?此举又是何意?天枢阁一直严防死守,就是为免羊入虎口——”
火药味愈浓,两方对骂已经脱离了绵里藏针的范畴,大理寺卿知道他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猛地拍下堂木:“诸位大人!”
陆薇瞧了周纪一眼,后者遂喘着粗气撤了回去,她有意无意看向高象的方向,刚巧错过胖子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竟然比冰棺还冷。
“咯咯咯……”
接着,贺云朗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中笑了起来,堂下肃穆,这笑声毫无遮拦,忘乎所以,到最后连是哭是笑都分不清,声音像钝刀一样刮擦所有人的耳膜,带起一身白毛汗。
大理寺卿又是一拍:“贺云朗!”
“咯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贺云朗收住笑音,回魂似的从并不存在的胸腔里抽了口气,他的头颅扭向自己的尸身,空无一物的眼眶里闪过一抹怨毒的光。
“你们就这么想知道吗,好,我说。那人就是……”
“是谁?!”大理寺卿目光如炬,众臣屏住呼吸,落针可闻。
“是十年前逼宫谋逆的乱臣贼子,五年前自焚身亡的恣睢奸佞……”
贺云朗的声音像从地底传来,每说一个字,血腥味就浓上一分:
“……前任天枢阁主……景城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