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上楼了,你路上小心点儿。”
靳韫言“嗯”了声,等楼道里的声控灯尽数熄灭才回到了车上。他当然知道薄夏心里始终有一个盒子是其他人无法触碰的,即便他是她的爱人,也始终难以强求。
靳韫言是那样有分寸的人,即便那么爱她那么想占有她,他也清楚地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不能踏足的禁地。
他只需要等,等她愿意主动向他敞开的那天。
之后几天他们隔着短短的距离在线上谈着恋爱,薄夏有所收敛,不愿意让家里人知道。但她反常的举动难免引起家人的注意,最后自然也无法瞒住。
吃午饭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人问她:“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
到了她这个年纪,恋爱再也无法是单纯的爱情,好像总是和婚姻、家庭和孩子挂钩。
她说不知道。
薄夏想象不出自己结婚的场面。一个没有得到过偏爱的人,好像潜意识里就无法相信自己会得到爱,即便得到了,也总觉得它是靠不住的。
因为有着血缘那样亲密纽带的关系都难以依靠,更何况是其他人呢。即便她再想改变,再喜欢靳韫言,心里也有个声音告诉她,你始终只能相信自己、依赖自己。
“说句不好听的,他京市本地人怎么可能跟你这种外地人结婚,就算他愿意跟你结婚,我也不赞同你嫁个外地人,到时候一年回来一次怎么行。总之,你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母亲又说,“你已经这个年纪了,要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年纪再大就没人要了,到时候我出去也丢脸。”
薄夏突然觉得手中的饭难以下咽,过去也因为催婚这事吵过好多次了。是,他们的爱总有条件,学生时代你要名列前茅考取名校,毕业后能快速靠自己买房买车衣锦还乡,过两年就能结婚生子。
假设做不到,那样亲密的母子关系竟然一夜之间就变成仇人。
这就是亲情吗?
薄夏鼻腔一酸,努力强忍着眼泪,她那时候压根没完全参透社会法则。其实人和人大多数都是利益关系,就连父母和孩子的关系都不能免俗。
他们在她身上祈求利益,她却始终向他们祈求爱。
可那样高尚纯粹的东西,实在太稀有了,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她本就不该祈求命中注定没有的东西。
那顿饭吃得不太愉快,薄夏说:“你觉得丢脸是你的事情,我不觉得丢脸就行。”
最后两人吵了一架,她也没吃两口回了房间。
但好歹新年将至,即便是吵得厉害最后还是得和和气气的。
除夕夜一家人去庙里上香,这个点儿仍旧人潮涌动,热闹得如同白昼。薄夏出来透气的时候突然接到靳韫言电话,吵闹中他的声音是那样模糊——
“回头。”
她看见他穿着件黑色的大衣站在烟雾之中远远地看她,刚好就这时过了十二点,烟花的响声不绝于耳。
那样热闹的新年,他们还是第一次过。
薄夏看见他单薄的身影,突然有一瞬间在想,如果每一年她都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你怎么在这儿?”
靳韫言轻描淡写地说看到她发消息说在这儿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但实际上,他来这会儿已经好一会儿了,来来去去在人潮里寻找了许久才看见她孤独的背影。
这时不少路人经过,从他们中间穿过,靳韫言刚想把她拽到自己身边,手心就感受到了温热的触感,是薄夏牵住了他的手。
她问他在南桉过年是什么感觉。
靳韫言想了想:“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浓重的年味了。”
看了许久的烟花薄夏才回了家,她也这个年纪了,父母只是问了一句没多在意。
给完家人红包,她回到房间,睡觉前发现靳韫言也悄悄给她塞了一个红包,跟她以前一样。
过完除夕薄夏在家呆了两天,亲戚来家里吃饭,她勉强笑着应对。原因无他,亲戚是最难招架的群体,至少她家的是这样,她爸妈很多行为和言语都是被亲戚和朋友煽动的。
他们年纪大了总是盲目和从众,又或者说,其实他们小半生都是盲目着过来的,所以才总是要让她也过成他们那样的人生。
薄夏去盛饭,回来时听见姑姑提及当年的事儿,她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女人不生孩子怎么行,所以她当年劝着薄夏母亲再要一个,一定要生个儿子。
这点薄夏当然知道,当年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取好了名字,刻在了祖宗的墓碑上,但上面的名字是男性化的。
即便后来他们看上去没有重男轻女,但实际上这些思想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薄夏难免有些窒息,她有时候当然能理解母亲,理解她愚昧的思想、理解她的缺爱、理解她也只是被封建思想压迫的可怜人。
可问题是,她的理解永远是单向的,最后只能换来他们更深的压迫,更何况她从来不是给她造成伤害的人,可后果却要她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