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沟镇废弃的厂区深处,空气中弥漫着化工原料与腐朽金属的刺鼻气味。
韩冬那双价格不菲的定制工装靴,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她带来的技术团队正忙碌着,各种精密仪器发出的嘀嗒声与人们压低音量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更反衬出这片土地的死寂。
这时,一阵风吹过,扬起地面一些不知名的粉尘。
韩冬下意识地侧身避让,王湛几乎同时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替她挡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了不远处一个人的眼里。
厉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短发利落,正带着两个镇干部陪同考察。
她看到王湛那自然而然的保护姿态。
看到韩冬侧头对王湛露出的那个明艳又带着些许依赖意味的笑容。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抠进了掌心。
那是一种混杂着酸涩、失落和一丝不甘的复杂情绪。
眼前的韩冬,光芒四射,自信飞扬。
拥有着她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自由。
更能如此自然地接受王湛的关照,甚至……主导着这种互动。
而她厉夏,却只能困在这片泥泞里,处理着永无止境的纠纷和烂摊子。
考察队伍继续向前,来到了相对开阔的原厂区入口附近。
几个半大的孩子原本在废墟间探头探脑。
看到这群衣着光鲜的大人物,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
躲在一堵残破的砖墙后面,只露出一双双好奇又警惕的眼睛。
韩冬注意到了,轻声问,“他们好像很怕生人?”
王湛目光扫过那些孩子,声音低沉了几分,“封闭太久了,也失望太多次了。以前也不是没有投资商来看过,最后都不了了之。大人们失望,孩子们也跟着学会了不抱希望。”
他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韩冬心湖,漾开一圈微澜。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在那堵残破的墙壁后又停留了几秒。
时近中午,考察暂告一段落。
众人返回东沟镇政府那简陋的食堂用餐。
饭菜是镇里能拿出的最好招待,但显然入不了韩冬团队里那些见惯世面的精英的眼。
几人看着粗瓷碗里的饭菜,面露难色,交换着眼神。
韩冬倒是神色如常,落落大方地坐下。
她还主动拿起公筷给旁边的王湛夹了一筷子菜,“王秘书,今天辛苦你了,讲解得太精彩了,我得好好敬你一杯……以茶代酒。”
她笑语盈盈,动作自然亲昵,仿佛两人已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王湛道了声谢,态度礼貌周全,却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一幕,恰好被安排在同一张桌子、却坐在稍远位置的厉夏看在眼里。
她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觉得往日里还能下咽的饭菜,今天却有些哽喉咙。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硬邦邦,“韩总从大城市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粗茶淡饭,怕是吃不惯吧?招待不周,多见谅。”
这话听起来是自谦,细品却有点刺人。
韩冬何等人物,立刻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她嫣然一笑,放下筷子,目光转向厉夏,语气轻松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厉科长说哪里话,入乡随俗嘛。比起饭菜,我更佩服厉科长这样的女干部,能扎根在这么艰苦的地方,一做就是这么多年,真是令人敬佩。这份定力和奉献,可不是谁都有的。”
她这话明褒暗贬,瞬间将厉夏放在了留守苦熬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