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蘅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崔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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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的日子没有过稳多久,就要再兴兵戈,于朝堂而言,不是一件好事。户部那边上个月刚拨出去一笔款子治水,今年的赋税各地方又还没有全部交上来,国库空虚,又要腾挪出钱来给兵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了给兵部筹款,这几日户部侍郎李昶已经在文华殿跟褚明镜抱怨了不下几百遍。
“国库里就那么一点钱,我是户部侍郎不错,我也不能凭空变出钱来啊!”
“前线要打仗,战事吃紧,将士们需要粮草跟军备,我都知道。但一次性就是拨不了那么多款啊,褚阁老,你看看兵部那个态度。国库没有钱是我的问题么?今日我们本来是解决问题的,兵部那边冷冰冰地甩给我们一句,让我们自己想办法,三日内要看到买够三个月粮草的银子。我去哪里想办法?”
“你看看,说好了今日我们在文华殿聊一聊这桩事,这半天也不见兵部派个人来。从前周大人做兵部尚书时,和和气气的,怎么如今就?”
李昶一口一个“兵部”,但全然不敢提杨衍的名字。实则字里行间抱怨的都是杨衍的做事不留情面。同样在朝为官,都是同僚,可偏偏他一点面子都不给。
褚明镜虽然是杨衍的老师,也是内阁的首辅,但这两年也深感管不了这个学生。加之如今西戎那边一天一个样,前线要打仗确实需要钱,杨衍向户部施压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按照户部这个磨蹭的做事方式,如今不施压不要粮草,等到真打起仗来那就是将士们饿肚子。
褚明镜老了,站久了有些累,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轻咳一声:“国库再空虚,打一次仗的钱凑一凑总能出来的。你回去同你们尚书再议一议。”
李昶原本是要来褚明镜诉苦,让他好好管束管束自己的学生的,谁成想,只换回来这么一句话。
“褚阁老,您是杨大人的老师,您要不要去劝劝他,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军备跟粮草我们也不是不给,只是一次性拿不出那么多,等前线需要的时候,我们自然会送去的。”李昶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开口。
褚明镜:“我虽是杨衍的老师,但我也知道他从不受制于人,眼下粮草不齐,将来就会被你们户部拿捏。他不会愿意的,这个老夫无能为力。”
“那褚阁老能否把杨大人叫过来,我再亲自同他谈谈。他如今也不同我们碰面,不碰面,我又该如何同他讲我们户部的难处呢?”
李昶叹口气。
褚明镜心想,碰了面也没有用。
杨衍的心思绝不会因为碰一面而改变。
“他如今正在勤政殿同陛下谈话,今日一下朝便在那里了,也不知陛下会同他谈到何时。你最好等一等。”
褚明镜不准备插手这些,但还是给李昶指了一条明路。
李昶会意,干脆此刻就待在文华殿里不走了,只等着杨衍从勤政殿出来。
天色青白,宫檐之上斜角的琉璃瓦上落了几只雀鸟。勤政殿内,龙涎香香气袅袅。
杨衍跪在殿内,垂着眼眸。
“你觉得我让楚堰怀担任主帅之举不妥?”
“杨卿,这大齐不是离了靖王就会散的,楚堰怀虽然年轻,但你焉知他十年后的谋略不会超过靖王夫妇?”
“靖王夫妇是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不错,可怎么这一战就不能受楚堰怀驱使了呢?”
地上是碎裂的杯盏瓷片,圣人冷冷地打量着杨衍,他从前觉得这个年轻人聪明冷静,是个辅佐未来皇帝的好苗子,所以才一路让他高升。谁成想,在关键时候,他竟然也向着靖王那一边。
杨衍平静道:“陛下所言极是,但靖王夫妇年事已高,若听命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将,于靖南军而言是耻辱,只会动摇军心。所以还望陛下三思。”
“三思?”
“谁动摇军心便斩了谁,朕需要三思什么?”
圣人冷笑几声,看着杨衍,“你到底是觉得朕需要三思,还是觉得朕如今已经老了,不配做这个皇帝?”
听了这句话,杨衍的眸光黯了黯:“臣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哦,朕竟然忘记了,你从前是芙蓉山的女婿。”圣人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笑容更冷,“同为朕的臣子,朕看你还不够清醒,刑部的那个陆识初就比你拎得清的多,今早朕早朝提出要楚堰怀做主帅,人家就不曾说些什么!”
“杨衍,你要记得,是谁提拔你到这个位置上来的!朕是惜才,也想要一个能够辅佐明日之君的人,但倘若你的心思不在朕这一边,朕可以提拔你,也可以随时杀了你。”
桌子上的奏折被圣人随意地扔在地上。
说完这话后,他似乎也是累极了,招手唤来李德海:“领杨大人出去,在殿外跪足十二个时辰,好好想想,想想谁才是主子。”
说着又补了一句,“杨卿,你既然这么向着芙蓉山,朕让楚堰怀做主帅,靖王夫妇做副将的旨意就由你去芙蓉山宣。”
杨衍敛了敛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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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陵侯府里,灯火通明。
杨衍从昨日上朝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回来,周九派人去问,说是自家大人正搁殿外罚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