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说有仙茶仙酒,又可游览仙境,如何肯走,只是一味纠缠那仙子,定要进去看看。仙子无奈,只好带着他走进太虚幻境的大门,穿过孽海情天的宫门。一路看过“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暮哭司”、“春感司”、“秋悲司”的门牌,到了“薄命司”门前,停住了脚步。待进入“薄命司”内,便是十数个大橱,皆用封条封着,看那封条上皆有各省字样。想来这些封条本应都是完好的,但此时却有不少大橱上的封条都被扯断了,里面的册本也杂乱不堪。宝玉一心只拣自己家乡的封条看,只见那边橱上封条大书“金陵十二钗正册”,却也是被扯断了的。再看旁边的封条,“金陵十二钗副册”,“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同样被翻得凌乱不堪。这也罢了,册子旁还扔着一根墨迹尚存的笔,笔毛歪斜,显然是不久前刚用过的。贾宝玉随手拿起副册中的一本来,打开一看,果然纸上墨迹淋漓,好端端的诗画被一笔勾掉。仔细辨认,是一枝桂花,下面有一方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的诗尚能辨认:“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这被勾掉的书画之后,却是一首新写的诗,墨迹未干,笔锋如刀似剑,狂放不羁。“根并荷花遇水香,半生遭际可堪伤。双马村头逢佳雨,他乡亦可作故乡。”宝玉看了不甚明白。便拿起又副册中的一本来,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这诗画却未被完全涂抹,只是涂改了几个字而已,变成了这般模样。“人前温柔和顺,自认似桂如兰。谁说优伶有福,幸亏公子无缘。”宝玉仍旧不甚明白,拿起正册来看,第一本就把他吓了一跳。忽见画一恶狼,追扑一美女,欲啖之意。恶狼之凶残,美女之柔弱,跃然画上,让人不忍卒睹。其下诗云:“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此画中却被人添了一个人,身着书生长衫,却手握将军大枪,挡在美女与恶狼之间,寥寥几笔,英气杀气跃然纸上。其下诗也被勾画,另写一首:“书生笔下剑,将军掌中枪。虎豹皆辟易,何论中山狼?”宝玉痴了半响,才又拿起一册,又吓了一跳,却见一座高楼,上有一美人正悬梁自尽。此后诗词云:“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这幅画和判词也被勾掉了,后面写的四句诗却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五色六根幻像真,总把淫欲做情深。宁在荣华梦中死,谁懂红粉骷髅心。”宝玉再翻一册,画着是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地下又有一堆雪,雪中一股金簪。后面也有四句诗道:“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这幅画是唯一一首没有被涂抹的,只在后面添了四句诗,笔锋比其他都收敛,似是书写者心有所感。“泪是痴狂笑是悲,前尘旧梦几时归。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匣内待时飞。”宝玉心中一震,似有所感,却不明所以,正要深究时,那仙子却拉着他走出了薄命司。走到一处香闺绣阁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却见一位仙姬在内,其鲜艳妩媚犹如宝钗,袅娜风流又如黛玉。那仙子苦笑道:“本应宴席款待,演戏奏乐,让你知道些前尘旧事,方不枉来此一游的。奈何那无情莽夫并未远走,仍在这太虚环境中游荡,不知何时便会来坏了好事。因此少不得长话短说。我乃警幻仙子,向来以人间情欲之事,让人大彻大悟,浪子回头。这屋里的就是我的妹妹,叫可卿的,擅长以云雨之事为人传道解惑,堪称为师。你这就进去吧,明白一下男女之事不过如此,然后你就能大彻大悟,索然无味,浪子回头了!”虽然贾宝玉不知道为啥自己试过之后就会索然无味,但美人在前,便宜总是要先占了的。于是便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和可卿老师切磋一番,看自己能不能大彻大悟。就在两人抱在一起,箭在弦上之时,外面无数仙子惊呼:“那无情莽汉又来了,须躲着他些!”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宫门进入,见贾宝玉正要冲锋,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小子,休信这孽海情天中人说的话,岂不知情浓之时,没有一句是真话。等你真正入色之时,再破情关欲锁不迟,否则害人害己,毁家毁业,造孽不浅。”贾宝玉正在情深意浓之时,岂能听得进去,又扭不过脸来看是谁坏自己好事,只气得顿足大骂。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何方野人,擅长仙境,唐突佳人,你放开,我不要你管!害人害己我也愿意!”那人微微一笑,念了四句偈语:“升平世隐意难平,无名路上鬼无名。天子几曾当人子,多情自古最无情。”贾宝玉听见诗中之意,竟似是对这升平盛世不满的一个冤魂怨鬼,不但对天家口出狂言,还贬低人间之情。当下不由恼怒,正要反驳几句,只觉得脖子后面的手猛地一甩,把他直接甩得飞了出去。贾宝玉在空中如腾云驾雾般地飞出宫门,又飞出太虚环境的大门,直飞到云雾之中。只见下方一条黑色大河,波涛如山,浪击如雷鸣,河中无数夜叉海鬼抬眼等着他,像是等着烤鸡翅上桌儿的自助餐会员一样。大河两岸荆棘遍地,虎狼横行,无论掉到哪里去都是死路一条。贾宝玉张牙舞爪地大喊一声。“仙子!可卿!救我啊!”警幻远远看见,跌足不及:“那是迷津啊,他落入其中,什么都忘了,这一趟算是白来了!”那高大人影哈哈大笑:“警幻仙子,迷津难渡方需渡,苦海无边才到边。”说完也不废话,纵身一跃,跟着跃入迷津之中,瞬间已不见了踪影。贾宝玉大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唬得外面的丫鬟们一起冲进来,胡乱喊着不怕。还未走远的秦可卿也听见了这一声喊,心中不禁疑惑。可卿是她的闺名,从未向外人透露过的,便是宁国府下聘时,也是用的兼美之名。按理说宁国府中都没有人知道,贾宝玉为何会叫出这一声来呢,只是又不好问。此时见贾宝玉满头大汗,袭人别让其他人出去,她好帮贾宝玉换身衣服。结果换裤子的时候,却发现贾宝玉吓尿了。袭人笑着帮他换下裤子,眼睛却忽然直了。贾宝玉此时脑子里还残存着太虚幻境中可卿的样子,迷迷糊糊之间,草原的汉子硬邦邦……见袭人红着脸,直着眼睛看着自己,贾宝玉虽然把梦中之事都忘了,却唯独记住了老师传授的书面知识。便拉住袭人的手,小声说道:“好姐姐,你别告诉别人,晚上我给你细讲,教你怎么当老师。”而此时,在外间酒桌上,贾雨村也已经熏熏醉倒,伏案而睡。贾珍和薛蟠对了个眼神,都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贾珍清清嗓子,给旁边等待已久的贾蓉使了个眼色。“二老爷喝醉了,贾蓉,你把二老爷搀扶到新房中安歇!要好好伺候着!”:()红楼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