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一粒石子落入深潭,声音轻,却沉。
她缓缓起身,垂眸望他最后一眼,然后转身走出偏殿。
她没吩咐为他下葬,也没让人鸣钟披麻。
这一切太重了,重得她知道不能让李鸾徽知晓。
那人正在养病,病中的他心肺薄弱,李起凡之死若传入耳中,怕是立刻引发大恸。她不愿——或者说,她不能承担这一后果。
于是她吩咐:“今夜偏殿之事,所有人闭口不提。”
“谁传出去——”
她顿了顿,目光凛冽如刀:“杀头。”
朝局暗流依旧,天未明,宫灯犹燃。
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个被钦定为牺牲的人,早已独自饮尽一杯冰冷毒酒,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沉默死去。
一晃数日之后,正午时分,烈阳炽白,皇城西侧的石阶却凉意深重。
秦斯礼一身朝服立在三省通政司外,双手藏入袖中,手心已是一片冷汗。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内阁传折门,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那封他亲自写下、精心措辞的折子——关于徐圭言调往御史台之事——递上已有五日,按理说,这类人事调动若得圣上口谕,三省应当立刻批复,怎会毫无音信?
他心里已经隐隐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他不敢信,也不愿信。
终于,他压下心中的不安,转身,疾步前往长公主府。
入了长公主府,正值午后,女官屏退下人。
内殿中,李慧瑾一袭紫金纹官服,正坐在一卷未批完的折子前。她头上只簪了两支简单金钗,手执狼毫,神情冷静如冰山,目光一扫便让人心底发寒。
“你来了?”她语气淡淡,仍旧是高傲的态度,连头也未抬一下。
“长公主,”秦斯礼拱手作揖,“五日前那道奏折,是得了圣上口头允准的,照理说——”
“我扣下来了。”李慧瑾打断他,终于抬头。
话语简短,字字冰冷。
秦斯礼原本还带着几分试探和小心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僵硬。他脸色微变,眸底浮现不甘与怒意,但仍压着火气:“……为何?”
“为何?”李慧瑾轻轻一笑,似嘲弄,又似讥讽,她将笔搁下,缓缓站起身来,裙角曳地,步步逼近。
“秦斯礼。”她唤他的名字,语气却不再如往昔那般温婉。
“你是我李慧瑾的夫君。你在外头,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阴谋算计,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
啪——
一声脆响,在静谧的殿中炸开。
她的手掌甩得极狠,掌风带着冷意,直抽在秦斯礼脸上。他身子晃了晃,硬生生站住了。
那一瞬间,他并未躲,也未闪。只抬眼望着她,眼神复杂,却未有一丝反抗。
“你还有脸,来问我折子为何不批?”
李慧瑾声音发抖,情绪难得激烈。她的眼中,愤怒之下藏着隐忍已久的委屈与冷傲。作为大唐长公主、三省执掌者,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但今日,她不是执政者,而是一个被背叛的女人。
“跪下。”她忽然低声命令。
秦斯礼迟疑了一下,最终缓缓屈膝,双膝落地。
那一刻,他不再是清贵的御史台大夫,不再是宫中权倾一方的秦家郎。
他只是一个,被李慧瑾逼得无话可说的男人。
李慧瑾望着他那张俊朗却带着倔强的脸,心中千丝万缕翻涌而上。她想起他曾跪在这屋中,为她披衣梳发,也曾与她执手对饮,许过同心同道。
可如今,这人却站在她对面,明知自己身份,却处处与徐圭言纠缠,甚至意图借圣旨、三省,调动人事来满足私意。
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