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月如今是在方景升的人手上,又联想到昨晚父亲的话,朗倾意心中不能不起疑。
可眼下人已经准备好要上门了,且朗倾意也真的想见一面颜若月,想知道前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何事,方景升口中的迷药究竟是何物。
她也未做阻拦。
午后小憩一会儿,她捧着一本书在手里,翻来覆去只是那几页,根本没看到心中去。
等得实在焦躁不耐了,书青才缓步进来,悄声说道:“小姐,颜小姐到了。”
毕竟不能将人直接带进来,朗倾意只装作不耐之状,大声问道:“如何这样久?等得都困倦了。”
书青会意,忙说道:“路上耽搁了些。”
朗倾意迈出门去,见院中一干女子,衣着比寻常百姓精细些,穿的衣衫想必都是炫谱纺织铺中裁制的,清一色青白色水袖襦裙,清秀大方,不失风范。
她作出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样子来,皱眉问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又责问书青:“太太怎么跟你说的?安排这么多人来,是想吵死我吗?”
书青低了头,讷讷不言。此时,那群女子中,为首的一人抬起头来,却是个中年女子,看起来精明干练:“是我们的不是,叨扰了小姐。”
又赔笑道:“那就依着小姐的意思来,少几个人便罢了,余下的人便在外头等着。”她招招手,便挑了三个人,欲进房中去,替朗倾意量体裁衣。
“慢着。”朗倾意开口道:“还是我亲自来挑罢了。”
她皱着眉,掩着口鼻,在那群人旁边三五步外溜达了一遭,精准选中低头不语的颜若月:“就她吧。”
颜若月向前走了一步,才要道谢,朗倾意便对书青说道:“替我看仔细了些,身上莫要带了跳蚤等物,查好了再进来。”说罢,并不看颜若月一眼,便进门去了。
书青依言对颜若月查探了一番,这才带着人送进门中去了。
颜若月依旧沉默着,进了门也不说话,先是将身上的包裹放下,意图从里头掏出软尺来替朗倾意测量。
朗倾意见外头人远了些,便一把将她拉过来,似喜似悲:“叫我看看你。”
颜若月从前是滚圆的脸,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镶嵌其中,灵动精妙。如今几月未见,人瘦了一圈,看起来眼睛更大了,可里头的灵气却没了一半。
“若月,你?”朗倾意又是心疼,又是责怪:“你过得不好么?”
颜若月面上半分委屈也无,听她这样问,也摇了摇头:“朗姐姐,没有的,只是在外头颇有些不惯罢了。”
也是,从前是骄纵的闺阁女子,如何做得惯许多活。
朗倾意心下叹息:“当日决定是仓促了些,我也未顾得上劝你。”
“不。”颜若月面色沉静:“朗姐姐,我从未后悔选这条路。”
“可是……”朗倾意禁不住抚上她的面庞,柔声说道:“从你的神态能看出来,你过得并不好。”
颜若月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有许多话想要说出口,随即又止住了,可心里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要溢出来,她几番张口,声音堵在喉咙里哽住了,眼泪也顺势流下来:“朗姐姐,我……”
朗倾意只当她受了委屈,眼圈早也红了,便将人搂在怀里,拍着背,轻声安慰道:“别哭了,好歹没有走到那一步……”
“朗姐姐,你……为何不……不恨我?”颜若月不敢看她的神色,在她肩上断断续续地哭道:“你应该……恨我的。”
朗倾意神色担忧,从怀抱里挣脱出来,又捧着颜若月的脸去看:“你说什么胡话?恨你作什么?”
颜若月好不容易将情绪略止住了些,这才勉强说道:“我才去纺织铺不久,有个姑娘与我投缘,她叫水霞,我们吃住都在一处,有一日,她忽然同我说起你和方大人之事,说我是受人指使,当了辖制你的利器。”
“她说,当日是有人故意将你住在别院一事透露给我的,目的就是叫我寻了你去,方大人出面救下我来,你就欠了他人情,再也逃不出他手心去。”
“我听了,后悔了几日,她又带了一包药来,说是迷药,可以叫人昏睡不醒的,若是想法子拿给了你,你便能有办法逃出来。”
“我正好求了王掌柜,他说方大人也同意我见你一面,谁料入方府之前,方大人手下侍从眼尖,把那包迷药搜了出来。”
说到这里,朗倾意顾不得其他,忙问道:“他可伤着你没有?”
锦衣卫手段了得,她不是不知道。
颜若月心有余悸,摇头说道:“没有,我当时怕得很,就如实说了。”
她摇摇头,又低声啜泣起来:“方大人当着我的面,叫侍从将水霞斩杀在我面前……”
说到此处,她浑身发抖,话也不成调了,朗倾意又惊又怒,搂着她问道:“这样残暴?”
“方大人说,水霞是有人存心派来的,还说她给我的迷药本是毒药。”
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朗姐姐,我真的好……好难过,害死水霞,也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