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博安是大哥的人?”周昭敏锐道。
周澈不置可否,抓了把雪散在桌上。
他伸出手指比划道:“当年圣祖皇帝一统天下,四方来朝,国土比如今还要大上许多。但盛极必衰,经过多年朝代更迭,到如今这天下早已不止我大周一家。北疆鞑子八大部落虎视眈眈,如今又冒出个盟国孟舒。辽东海疆有黎、姜、赵、何罗诸多邻国。南疆多蛮夷,沿着甘南腹地的汴江一路向西,又有汴西十三州。”
周昭附和道:“霍将军常年驻守北疆,大哥则居西南,平南王封号由此而来。”
“不错。至于盛都……主要兵力全在禁军。禁军又分两大营,一是父皇今日让我去的南衙十六卫,二是北衙禁军,这两拨人职责不同,为的就是制衡二字。但这些年南衙羽林军名存实亡,北衙才是禁军精锐,也是沈博安心腹所在。沈博安担了北衙总督,却身兼两职,如今说起禁军,竟是沈博安一人天下了。禁军总督手底下兵马虽远不及边关,但毕竟是盛都的兵。”
周澈轻轻点了点这片雪堆的中心位置:“禁军,只应该听命于一个人,大哥不该越界。”
周昭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父皇让我去禁军,也是为了制衡二字。”周昭说完又摇摇头,“可我不过一个手里没权的皇女。”
周澈一指北方,言简意赅道:“霍将军。”
“霍将军是霍将军,我是我。”周昭笑说,“澈哥哥,你不了解霍将军,他为人洒脱,断不会想趟盛都这浑水。再说大哥是父皇的亲儿子,纵使有不对的地方,总不至于父子反目。”
周澈亦笑道:“小昭,你还是不明白。”
桌上的雪堆已经化成水渍,周澈道:“走吧,耽搁久了父皇要不高兴了。”
“好。”周昭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园子。
因着周澈自请去禁军这件事儿,周昭心中总不大痛快,她跟周澈并排走着,一个垂着眼眉头微蹙,一个目视前方眸光平和,眉眼却是像极了,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两个雪团儿捏成的娃娃。
周澈边走边宽慰道:“小昭,我毕竟是个王爷,就算去禁军也是个虚职,别再愁眉苦脸了。”
“不,”周昭低着头道,“这回不一样。”
“什么?”
“南衙十六卫荒废多年,北衙沈家独大,父皇有心推我们一人上去,又怎能置身事外。”
回去路上,恰好遇到出来醒酒的周驰。他先是看周澈,再是看周昭,似笑非笑道:“六弟,小妹,都是一个母亲生的,为何你们两个长得一看便知是亲兄妹,我却跟你们一点儿不像。”
周澈笑道:“大哥像父皇。”
“哦?”周驰挑眉道,“小妹也这么觉得吗?”
周驰比周昭大了许多岁,从前见着面,周驰总喜欢弯下腰将周昭抱起来转个圈儿才肯放下。
如今他一身军装,站得那样远,周昭也再不敢扑到他怀里闹,略垂了头道:“是,五哥说得对,大哥很像父皇。”
三人进殿,周驰道:“我倒是记着从前国师说的一句话。”
周昭问:“大哥是说哪句?”
周驰踏上台阶,玩笑道:“国师说,小妹有圣祖皇帝之相。”
翌日一早,周昭请示过宣庆帝后便出了宫。
她没要轿辇,戴了支斗篷跨上狼牙往南行。不多时,便来到苍界山底下。
这山跟她当年初次来时一模一样,前夜突然下了场让人牙根打颤的雪,山间雪难消,松柏依旧经年苍翠。
周昭缓步上行,雪后山路并不好走,双脚很快沾满泥泞。周昭低着头,只觉今日严寒尤甚。山路两旁长着几棵老槐树,好几次险些勾着她的斗篷。
周昭上了山,先是往灵念寺烧了柱香,跪在蒲团前等那香燃尽了方才起身。
踏出寺门时,遇见一个头戴斗笠的僧人正于山道扫雪,周昭忍不住问道:“大师,雪这么厚,扫的完吗?”
僧人只管继续扫,说道:“下多大的雪是老天爷的事,扫不扫雪是贫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