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风偏拆起她的台,“你方才还说着老天爷的不好呢。”
翠柳竖眉瞪他,啐道:“你不也是。”
话至这处,她才觉当着郎君与女娘的面有些失礼,忙讪讪闭口不言。
沈却从她手中又接过素舆,吩咐卢风:“你去同翠柳一道出门,替沈二娘采买些衣裳回来。”
卢风一向嘴快,于郎君跟前更是没个正形,闻此只乐语:“是了,沈二娘日日着白,倒衬人憔悴,老天爷也不喜,该买些亮色红衣才对。”
翠柳见他只会些不中听之话,只差捂着他的嘴,打昏了丢出宅。
又见沈二娘也牵动些神色注视而来,她忙拉着卢风快快离了去办正事。
“何苦费此心。”殷素倚回舆内,声色平淡,“我并不出宅外见,衣裳繁多倒是不便南下。”
沈却听出话外之意,视线落回她身,“你愿意南下了?”
正正当当的话抛来,殷素反而又不答。
两人一道沉默着入院,却见屋子里正热闹。
云裁同描朱出来迎,“郎君,沈二娘,是夫人和阿郎过来了。”
一行人带着冷霜进来,连火星子也朝旁倒。
王夫人见着殷素,眼眶不由泛湿,到底还是忍了忍,“好孩子,半月不见,怎么又消瘦了些,可遇之没把你照看好!”
“昨儿个才回来,便听说你一直昏着不醒,可叫我们悬着心。后头听说你安睡下来,方想着今日再来看你。”
殷素靠在素舆上直起身,忙摇头,感念王夫人的挂心,“夫人言重,是我自己难进食,白白作践身子。”
沈父闻言,望了眼沈却,话却不客气,“遇之日日在宅中,如何也逃不去错。”
见殷素动唇欲语,他又道:“好在这半月倒是有所得,我同夫人去旁州为你寻得了位擅针灸的老针工。”
“从前乃师学长安宫里头的针科老博士呢。”
王夫人也宽慰着补道:“该是比颍州的庸医好太多,她正在府上歇着,过些时辰我便请她到这堂屋来。”
炭火正烧得红热,火光照亮整个屋子。
沈却挨着近,一双眼都是剔亮的暖色。
沈父沈母坐在榻,皆笑吟吟地哄着她。
殷素眼眸下隐有涩意,胸腔前的氅衣微移,她动不得,只能弯下半个身子。
便当做跪拜了。
于是万般感念的情绪,只能随着那双眼那张唇,自肺腑心尖泄出。
“多谢……叔父婶母,我此世都铭记您二老的恩情。”
她想,所有人都盼着她一日熬过一日,能好起来站起来,她又凭什么弃己呢。
一千千日如何,四万万时又如何。
王夫人见殷素弯直了身,本也是感慨着,可忽闻“叔父婶母”称谓,不由面上一变,直直朝沈却看去。
但碍着屋子里还立着奴仆,她到底是忍着没问,只将沈却上上下下好打量一番——想叫他知晓这是问罪的意思!
好好的亲家,怎么变亲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