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面已立头顶,郎君近在咫尺,周身沉冷比那飘洒的大雪还要凌冽。
可相视二人一齐无声。
殷素拢着氅绒,不知说何。
孙若絮亦被那扑霜带雪的冷面,激得不敢开口,连双掌都离了舆,只搅面似地攥手。
静了几息,沈却垂目,覆指舆扶上,先破僵局。
他一面撑伞,一面推着殷素朝前。
孙若絮远瞧见小伍躲在耳房里,猫着身未敢出来,她见状,“哎呀”两声,摸出藏在怀里的针包,干巴巴笑道:“今夜亏得二娘明目,替我寻回银针,我倒也生困意,便冒雪先行,还托沈郎君好生送二娘回屋。”
须臾,庭中落下串急促脚印,片刻便溜没了影儿。
孤院里两人一路无话,暖灯仍攥于殷素手心,可身后立着个冰雪堆砌似的人,照也照不热。
瞧着快临屋,她干笑两声开口:“堂兄怎么在庭下候着我?天寒地冻的,何其伤身?”
“不待你,如何晓得天寒地冻夜,沈二娘顶着还未将养好的身子,要寻那针包到几时?”
沈却收了伞,推她入屋,暖炭烧得正旺,褪去扑面寒意。
“二娘出宅作何?是去见人?”
沈却话落极快,且一针见血。
殷素不由脸色微僵,随即便道:“堂兄胡想,我当真是替七娘去寻针包,就落在安坊巷墙下呢,是那白日摆草药摊的地方。”
身前郎君并不开口,忽而转了身问:“渴么?”
殷素很快顺阶而行,话音都添了几分急促,“渴。”
只瞧沈却抬指触壶,很快斟一盏温水。须臾坐于她身边,握盏空悬她唇下。
她望着那双似潭般平静冷沉的目,只觉每吞咽一口温水,湖面便涨一分。
仰颌见底之时,那汪深潭终于溢出。
沈却盯着她,毫不犹豫地开口,“殷茹意,你又骗我。”
“我没有。”
殷素亦不改前言,像是谎话说久了,都有几分面不改色地熟稔,“堂兄不信我,我也无法,我一向少眠,况那针包乃是孙娘子心尖之物,不论如何我也是要陪她去的。”
话音间,她望见那双黑眸里暂褪的怀疑,而后听见他低缓出声,“殷素,我不愿你有事相瞒,太多时刻当局者迷,瞧不清危险。我不想沈宅便作你的囚笼,如此,阿娘阿耶会心痛,我亦伤怀。”
殷素垂眼,那杯盏攥在沈却手心,迟迟未落案。
她凝着细纹,语焉不详地回:“沈却,我将此处当作家,人们对家只有爱护,没有受困感触。”她定定抬目,“我亦如此。”
瓷白杯盏一晃,轻轻搁下。
烛火间,殷素与他相望,那颗小痣拢在眼睫抖落的碎影里,而瞳仁中,却藏着太多隐于暗的情绪。
他没有再深究了,而是起身低道:“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