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记得自己是大周六品世家家主傅长生,正在玄霄山渡金丹雷劫。可眼前的景象如此真实——初冬的冷风、韭菜的土腥味、大姐冻得通红的手指。
“长生,你又做那个梦了?“
二姐一边搓洗韭菜根部的泥土,一边笑着问。她比傅长生大五岁,已经是个能干的小姑娘了。
傅长生点点头:“我梦见自己会飞,还能变出火来。“
“肯定是昨天村口放《西游记》看的!“大姐插嘴道,她把洗好的韭菜捆成小把,“孙猴子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你也想学?“
两个姐姐咯咯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河边格外清脆。
傅长生没有笑。
他望向湍急的河水,突然一阵眩晕——水面下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看着他,那个“他“拼命挣扎着,缓缓沉入黑暗。水中的他穿着和他今日穿着一模一样。
“啊!“傅长生猛地后退,差点坐进泥地里。
“怎么了?“大姐连忙抓住他的胳膊。
“没、没什么。“傅长生喘着气,心脏砰砰直跳。这是幻想,可被河水淹没的那种感觉太真实了,就像他确实曾经淹死在这条河里一样。
洗完韭菜,傅长生发现鞋帮沾满了泥。
他蹲在河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小心翼翼地刷洗鞋底。二姐和大姐正在把韭菜装进竹筐,谁也没注意他。
“长生!别靠那么近!“大姐突然喊道。
但已经晚了。
傅长生的鞋从湿滑的石头上滑脱,他下意识去抓,整个人栽进了河里。冰冷的河水立刻灌入他的口鼻,耳边只剩下模糊的尖叫声。
他不会游泳。
河水裹挟着他往下沉,跟刚才看到的幻象一样!
这。
到底怎么回事?
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
在这生死关头,一些画面突然闪现在他眼前——
他看到几年后的大哥从广东回来,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念叨着“有鬼“。
大哥疯了!
“咕噜。“傅长生吐出最后一串气泡,意识开始模糊。
“抓住了!“
一双有力的手把他拽出水面。
是村里赶牛的老张头,正好路过把他捞了上来。
傅长生趴在岸边剧烈咳嗽,两个姐姐哭成了泪人。
那天晚上,傅长生发了高烧。
昏昏沉沉中,大哥疯了的那些画面不断在眼前闪回,清晰得可怕。
“傅长生!你的牛跑到操场了!“
三年级班主任的呵斥把傅长生拉回现实。
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教室门口发呆,同学们都看着他笑。他赶紧跑出去把牛牵回来,熟练地拴在后山的树桩上。
这是1976年,他已经十一岁了。
家里依然穷,他上的是最便宜的民办小学,每天还要负责放牛。
傅长生把牛拴在后山的歪脖子树下,从书包里掏出语文课本。老师今天表扬他《草原英雄小姐妹》的读后感写得好,却不知道这是他在牛背上琢磨了三个中午的成果。
“玉荣和龙梅真勇敢。“他抚摸着课本上的插图,突然想起那个可怕的梦——
梦里的大哥也是这样抱着头,缩在青山医院的墙角,喊着“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