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出门,被风吹冷了才发现外套被落在了李忘生那儿,但都走到外头了也懒得再回去拿。
当年也是这样在街头闲逛,在地铁上漫无目的地等,开到市中心就去一家咖啡馆磨时间。哪一天来着?他记不清,只记得是刚出院那阵,来了个拼桌的华人似乎也是公司团建,为首的胖一些,一见到他就喊师兄。
博玉胖了挺多,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两人随口寒暄几句,最开始都心照不宣没有提到吕洞宾和李忘生的事,可他的人生就仅剩那么几个有牵挂的人,于是到最后问起李忘生如何,除却刻意,反而更像是一种习惯。
他记得博玉的回答是这样的:“挺好的,没事人一样,每天笑呵呵的。”
那他是如何反应的?应该是表现得不太满意,于是博玉也不再对他堆笑,和他一道冷下脸来:“怎么了大师兄,不行吗?”
“您当初本就不该这么对他,一走了之。”博玉道,“他现在走出来了,那您也没理由去责怪他。”
谢云流默了半晌才应声,气氛也因此越僵越尴尬,他凝视着瓷盘上的纹路,最后还是道:“如果我回去呢?”
“……大师兄,我说话难听,但有些道理您总得听明白。”对面的人道,“忘生师兄这几年不让我们谈您的事,他是真的对您失望了,我不希望您回去影响到他。”
“他现在过得很好,已经放下您了。您这几年……虽然不知道在日本具体干什么,但现在看上去挺体面的,那便也好。”他道,“既然在日本过得不错,那便没必要……”
“至少不用再去见忘生师兄了。”他看着谢云流敛下眸子,还是没把话说得太绝,“这是我的私心,抱歉。”
谢云流轻轻啊一声:“……他放下我了?”
面前的人思索一阵,而后道:“是的,我这次来日本他也知道,想转告您一句话。”
“转告什么?”他问。
“让您别再介入他的生活了。”博玉道,“最好是……不要再出现。”
谢云流哦一声:“你卡号发我一下。”
对方显然没反应过来:“啊?”
“不是不要我出现吗?那我换种方式总行了吧?”谢云流道,“每个月我会转笔钱过去,一半给师父一半给他,问起来就说你打的,让他俩收下吧。”
“不是,这……”博玉的神色登时有些慌张起来,“您这是干什么?又不是不回去了……我只是希望您别去见忘生师兄呀……”
“那师父愿意见我吗?”他问。
“希望的……但是……”他叹了口气,“忘生师兄先前因为您跟李隆基也闹了些嫌隙,现在对我们是处处针对,您要是在这关头回去,师父那边估计也……”
谢云流这次很久没再说话。
“这样。”半晌,他才开口,“没事,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什么?”博玉看着他突然起身离开,“哎您别走啊我还有话没说完!”
他没再听对方挽留,走出咖啡馆的时候,风也像现在那么大。
想起来了,李忘生那句亲口说的不要介入他的人生,原来是这个时候传达的,一句话反复播着,连带着吕洞宾当年的话也钻进他脑海。
他太懂对方的意思,如果李忘生不等了,那也没法去怪他,因为自己也是痛恨背叛的人,自然知道这种滋味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他就是忍不住,好像去责怪李忘生,去恨李忘生,就能把一些无名的情感悉数转移,叫他自己不要活得太累也不要过得太痛苦。反正对方什么也不知道,李忘生只需过好他的日子,他也只需恨着李忘生,这就足够了。
那些未名的情感是什么又不重要,他无需去挂怀也无需去介意,一道题有公式有数值那便能有解,题目先做了卷子也填满了,结果如何,又不是他该在意的东西。
可李忘生的出现又把填了那么久的卷子送了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选择的公式一开始就是错的,而正确的自那场争吵后,就被他埋在了不知何处。
而现下风那么大,终于把掩盖其上的沙砾吹走,叫心愈发明晰。
谢云流抬眸,难得一望天便瞧见了北斗,天空虽是倒转的,但天枢所对的也唯有那一个方向。
于是沉浮的心终于安定。
他把眼角的泪水拭了,只觉大脑从未如此清明。
哪有什么憎,哪有什么恨呢?
他明明还爱着李忘生,那么多年了,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