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幽幽看他一眼,吓得小孩登时找补:“当然您现在认识到错误了!那也是为时不晚的!”
他希望谢云流应一声,可空气在下一秒却因着对方的沉默凝滞,于无声中愈发压抑,像铅压在他心口。
半晌,谢云流才开口:“……有点晚了。”
洛风轻轻地啊一声,没明白对方在叹什么气,脑子里像有两个凹槽,需要他填进什么关系才能触发联想。
哪两个关键词,洛风却一时想不起来,思绪尚还在脑海里探索,谢云流那儿反倒有了动静:“李忘生……”
师叔怎么了?洛风回过神,却发现对方开始切果肉,力道大得渗人,刀片触到砧板时响起的响亮咚声顿时把他带回了那个渗人的夜晚,李忘生面无表情地在厨房剁肉,一边剁一边咬牙念谢云流的名字,活像二娘肉包铺。
而现在的谢云流,唯一的不同或许是语气没那么恨了,念得那么轻又那么慢,听上去反倒更像无可奈何。
他愈发琢磨不透对方态度的转变,还好一个可怜的苹果经不起他几刀便落得片片均匀,谢云流于是也不再念,转而冷笑起来:“……他怎么那么会装啊。”
熟悉的情绪扑面而来,洛风心想真是遭罪,估计又要开始骂师叔了。
可对方今晚就没按他的预料行事过,抬头一瞧谢云流眸子突然一片晶亮,在灯下一滚,溢出一滴泪留在颔角。
水果刀被放回桌上,落寞和无助骤然席卷眼前的人,像一场突如其来又漫长的冬夜。
“为什么装到现在啊?”他听到谢云流在喃喃,“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偏偏我现在才知道他装了那么久?……”
洛风被他毫无预兆的眼泪吓得手忙脚乱:“什、什么意思啊?您从哪儿知道的?……师叔跟您说的?您俩联系上了啊?什么时候?他给您打电话了?还是您给他打了?”
李忘生最近都不回消息,洛风生怕他再也不想关注谢云流的动向,现下瞧见势头简直像抓紧了救命稻草,可对方的眼泪又让他本该庆幸的情绪骤然转为不安,折腾之下简直要抓狂:“师父您说句话呀?”
“要么您先去休息一下平复心情?”洛风慌道,“天哪别哭了师叔哭还不够吗怎么您也哭啊?到底怎么了啊?”
谢云流撇开脸:“我没哭。”
“那您眼睛里是什么啊?”洛风服了,“切个苹果搞得像捣洋葱似的,您先去客厅休息吧?免得眼泪掉水果盘里我还要嫌弃齁咸一坨。”
果然吃了对方一记眼刀,但洛风哪管得了那么多,赶忙推着人回了客厅,把他啪一下摁上沙发。
谢云流的眼泪依旧没止住,面无表情地狂掉豆子,看上去实在有些吓人,和五年前的李忘生如出一辙。
洛风记得对方因着谢云流回国的消息难得在精神状态上回光返照了一把,可日历撕得越来越薄直到最后一页,该兑现的承诺也没能落实,电话彻底打不通,仿佛只是漂流瓶短暂地触了个岸,而后又漂走在茫茫海。
跨年熬着零点的工夫,明明是举国都在期盼欢庆的时刻,他却听到外头哐啷一声骤响,打开门一看日历被整个扔进垃圾桶里,李忘生和他对上视线也并未停留,抓着钥匙便出了门。
他急得一晚上没睡着,生怕对方和谢云流一样没了踪影。可电话打不通,出去找又没头绪,他在通知了吕洞宾后也只能焦急地在原地等。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忘生终于回来了,脸被冻得通红,一回客厅就哭,哭得很平静像一滩死水,抽纸的声音都比抽泣大。
洛风哪见过他这种架势,手足无措地走近对方,问他要不要先睡一觉。对方摇了摇头,洛风也是在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攥着张机票,牵过对方的手一摊,是飞东京羽田的。
洛风想,师叔应该是犹豫了很久很久,但最终还是没敢迈出那一步。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在等他。
谢云流的眼泪渐渐止了,于是洛风开口:“师父……”
“如果您真的在意师叔的话……”他轻声道,“去见见他吧?至少把您的心意告诉他好不好?”
“我……我不管说什么,到头来也只是个带话的,没法把你们的想法都说出来。”洛风道,“更何况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肯说真心话。”
屋内太安静了,让他的心也闷得难受:“……所以您回国后,去见一下师叔哪怕一面,好吗?跟他说说话,把事情都说开,好不好?”
谢云流沉下眸,终于有了回应:“……我见到他了。”
洛风瞪大眼:“什么?”
“……他来日本了。”谢云流道,“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他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话!”洛风大惊,“您您您真的见到他了?你们说话了吗?……所以您才难过成这样?因为他跟您说了什么话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