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岩本来想着挑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回老家,长住一段日子,那里的气温比城区低得多,石岩估摸着那边积雪都没化完,冬天山间的冷和城市不一样,那种冷让人无所遁形,即便穿着羽绒服,衣服表面也是冷飕飕的,她顺手把围巾帽子手套全塞进行李箱,不止她的,也有贺雨行的。
她简单收拾了一会,去贺雨行那屋,正见他大件小件塞了满满三个行李箱,地上摊开一个正在收拾的箱子,衣服都整整齐齐叠好摞着,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永远不回来了呢,贺雨行缓缓道:“我给叔叔阿姨买了几套衣服,都塞里头了。”
他指着客厅一角,几提牛奶果篮保健品什么的,“那些也是要拿回去的,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要拿的,按你们那边的风土习俗来看?”
石岩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笑了,“你是打算正式介绍你自己了?介绍介绍你的新身份?”
贺雨行看她一眼,停下手中的动作,“难道你没这个打算?还让我当你的小贺学弟?”
“我是想过年的时候正式把你介绍给我爸妈,顺便直接在我家过个年,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两个月,还有两个月今年就结束了,”石岩回想起这一年的经历,见过的没见过的,高兴的难过的绝望的什么也都经历过了,忍不住道:“这一年还真是精彩。”
如果从开始的开始来算的话,她所有的奇遇都要从贺雨行敲开她家的门说起,“哎,那时候你穿一身黑在门口蹲我,是个人都得被你吓死,我还算心理素质好的了,还打算反杀你呢……直到你说什么能量,我心里还想,这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忽然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石岩扭头看去。
贺雨行四仰八叉地倒在摊开的箱子上,他几乎是一头栽下去的,手里还拿着没叠好的墨绿色围巾,流苏和箱子的滑轮纠缠在一起,他面色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一样,石岩赶紧摸他的呼吸和脉搏,可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她脑子忽然空白。
属于人的生命体征,在贺雨行身上都不存在。
就好像……
就好像这个人死了很久一样……
好在一分钟之后,他慢慢醒过来,就像无数个清晨醒来那样,他安然地睁开了眼睛,贺雨行第一时间不是爬起来,而是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反应了一会,对石岩道:“我刚才晕了。”
那一句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就好像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他茫然地想了一会,说道:“早上没吃东西,可能我低血糖犯了。”
“你一朵花不用吃饭也能活得好好的,哪来的血糖一说,而且你刚才不止失去意识,你的呼吸你的脉搏你的体温都没有,你刚才就像……就像突然死了,和人类的死亡一模一样。”
“冬天很冷的时候,花也是会冬眠的,”贺雨行一字一顿道,“有时候是来年春天,有时候是来年冬天,也可能是两年甚至三年,说不准的。”
石岩不知道该不该信,毕竟贺雨行从来没骗过她什么,他说得那么诚恳,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让石岩没法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假。
“真的?”
“你没骗我?”
石岩瞪着眼睛问他,那双眼睛亮亮的,绝不是强人所难的那种语气和眼神,完全只是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再一次倒下,然后留她一个人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雨行望着那双眼睛,忍不住亲了上去,“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不骗人,那样没有意义。”
有他这句话,石岩心里多少有个底,“今年冬天太冷了,你这朵花要多穿点,别在冬眠的时候冻死了。”
“不会,”他笑着给出分量很重的承诺,“我不会死的,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我不会突然从世界上消失。”
然而下午,贺雨行在厨房又晕倒了,他系着围裙正在切牛肉,打算做土豆炖牛腩,石岩就搬个小凳子,坐着削土豆皮,她只听见咣当一声,菜刀掉在案板上,紧接着,贺雨行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和之前一样。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要说不担心是假的,石岩掐着秒表等他一分钟后自然醒来,五十六秒……五十七秒……五十八秒……
贺雨行平静的胸廓毫无起伏。
五十九秒……
一分钟……
石岩盯着秒表心里跟着默数,她数够时间,微乎其微地喘了口气,实实在在为贺雨行捏一把汗,她总觉得事情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
仿佛印证她的猜测,这一次,没有奇迹发生。
他躺在地上保持一个不变的姿势,眼睛和嘴紧闭着,四肢麻木地摊开,这莫名让石岩心里有一种恐慌的感觉,有很多将死的病人,无论年轻人还是老人,高矮胖瘦或是美丑,濒死时都是一种样子:行将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