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错的黑纹中,几缕金红色的线艰难地向上冒,犹如被石头压着的小嫩芽。
“黑线……”老僧嘴里嘟囔着,干瘦的手指摸向佛珠。
他戴了近百年的檀木佛珠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急忙缩回手,手心却留下一个淡金色的印子。
他仿佛突然醒悟,说道:“是……是我自己的执念吗?”
话音未落,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黑色血迹溅到小桃娘的布裙上,他大声喊道:“走!快走!这个符印会……”
“我才不怕呢!”小桃娘歪着脑袋,铁剪“咔嚓”一声剪断飘到眼前的一缕黑丝。
那黑丝在半空中瞬间炸成黑雾,小桃娘却咯咯直笑,说:“阿铁哥哥说过的,坏东西就得剪掉。你看呀,剪掉一根,你的眼睛都变亮了一点儿呢!”
陆寒目睹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感到喉咙一阵紧绷。
他回想起初到小镇时,小桃娘紧追不舍,执意要剪那最甜的红线;大柱哥每次送猪肉,总会多塞两根猪筒骨给他;刘婶更是有趣,将他修补的锅供奉在灶台上,称之为“铁仙的福”。
折腾了半天,他终于明白,最厉害的剑并非仅能斩断敌人脖颈,而是能劈开心中那些污秽之物。
“苏姑娘!”王二婶突然高声喊道。
陆寒转头一看,只见苏璃站在老槐树下。
也不知她何时解开了药囊上的乱结,掌心托着碾碎的净心丹粉,那粉末在风中如薄雾般散开。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老僧的后颈,那里的金光已胜过黑血,正沿着脖子蔓延至脸庞,宛如初升的太阳撕裂乌云。
此时,老僧突然双手合十。
他的背脊瞬间挺直,原本浑浊的双眼流出泪水,与黑血交织成两道清晰的痕迹,口中低语:“多谢……多谢各位。老衲……老衲这就将那贼人的魂灯送往西天。”
他抬头望向阴云深处,那幽蓝的魂灯疯狂摇晃。
“我佛曾说,众生皆可渡,包括老衲自身。”
他的声音骤然清亮,犹如晨钟破雾。
陆寒感到脚下的青石板在震动,这并非灵力所致,而是老僧体内那缕佛光终于挣脱束缚,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佛光。苏璃的手指尖微微颤动。
净心丹粉随风飘向老僧,在他周围形成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
她注视着雾气中时隐时现的金光,又瞥了一眼腰间的药囊,囊中尚存半株千年净莲,其叶片纹路竟与小桃娘眼中的金光相似。
突然,阴沉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洒落,正照在老僧身上。
他那僧衣不再黑红污秽,而是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
大柱哥手中的剁骨刀“当啷”落地,小桃娘扯着他的围裙角又蹦又跳,欢呼道:“快看呀!和尚变成金色的啦!”
陆寒紧握着那把断剑。
残魂的念头在他识海中翻涌,但此刻已不再是杀戮的欲望,而是一种温暖而厚重的情感,如同老槐树的年轮。
他看着镇民们围拢过来,又见苏璃将最后一点药粉撒向空中,瞬间顿悟。
何为悟凡?
便是明白自己不过是人间一粒尘埃,但无数尘埃汇聚,便能成山成海。
那团幽蓝的魂灯在阴云深处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苏璃的手指尖在药囊口稍作停留,半株千年净莲的幽香突然溢出,与她血脉中沉睡的记忆碰撞,仿佛两人在小巷中不期而遇。
她忆起幼时在药王谷药庐中,师父指着净莲说:“此花能照亮人心最深处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