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外人闯入
顾雪摇站在扶川身后,并没有瞧见男人伸手的动作,在她的眼中,两人还未交谈几句,男子便脑袋一歪,命丧于扶川之手。
看似单纯的少年手一松,男子“啪”的一下摔在地上,他痴傻的笑声还在顾雪摇耳边回荡,此刻瞬间就没了声息。
顾雪摇第一次见这么简单粗暴的杀人模式,而动手的人,还是与她相处了几个月,被她精心培养起来看似单纯善良的少年。
她冲上来,瞧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她面色苍白,喉间似乎有东西堵住了,薄唇微微颤动:“你为何杀他?”
她与少年扶川相处数月,教他读书写字勤练法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锄强扶弱,不是让他随意杀人的啊!
少年阴狠的神色在顾雪摇走上来的那一刻尽数消退,他抬眸,撞见她眼中的失望、愤怒与惋惜。那一刻,他整个人好像被扔进冰水中,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他想起从前自己还未离开冠龙山时,他饥寒交迫,趁夜偷偷溜进村民家中偷吃了半个吃剩的红薯,却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被人捉住了,那家的主人就是眼前的胖男人。
他被发现以后,男人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狠狠丢了出去,棍棒如雨点重重落在他身上,四肢的骨头似乎要断裂一般,他痛楚的哀嚎盖过了对方恶毒的咒骂声。
他永远记得,那晚雪下得又急又凶,衣衫褴褛的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鲜血汩汩流出,打湿了裤脚,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男人朝他啐了一口,门重重关上,连同他一起消失的,是夜色中投射出的一点烛光,随着大门的关闭,他千疮百孔的身体重新陷入黑暗中。
茫茫的飞雪无情地打在他脸上,他吸了一口冷气,试图站起来,却重重倒下,他的腿骨已经断裂,血肉黏连着肢体,根本无法行走。
明日一早若是男人发现他还在家门口,再来一次痛打,他可能就没命了。于是在漆黑森冷的夜晚,当人们都躺在温暖的被窝沉睡时,他匍匐在冰冷的雪地上,强撑着一步一步爬回了藏身的角落中。
他在山中修养了五个月才能下地行走,自那之后,他便离开了冠龙山。
他望见顾雪摇质问的眼神,一阵酸楚与不平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他低下头,艰涩地开口:“这样的人,不该杀吗?”
这个人几次伤他性命,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侮辱他,方才,他的手就快要碰到他最脆弱的胸口,若不杀他,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了!
顾雪摇见扶川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不平,觉得他杀了人还不知悔改,怒火一下子就蹿上来:“他不过是个无辜的村民,你杀他做什么?!我教你修行,就是为了让你残害百姓吗?!”
不是她说的,学了法术之后就没人敢欺负他了吗?在危险来临之际,他施法自保,有错吗?
扶川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她的怒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顾雪摇见扶川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深感失望,若是一代帝君在她手中被养歪了,那么她就是全天下的罪人!她又失望又心痛,开始反省是不是她对他太好了,让他产生了可以肆意妄为的错觉。
情急之下,她一剑打在他背部:“你知不知错?!”
生在和平年代的她认为杀人是难以饶恕的大罪,但她似乎忘了,自己如今处于怎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长剑虽未出鞘,重重打下来,却让瘦削的少年踉跄一步,他脸色白了白,声音低沉却坚定:“我没错!”
“冥顽不灵!”怒火熊熊燃烧,顾雪摇眼睛红了红,又挥剑打下去,重复问道:“你知不知错?”
痛楚从背部蔓延至全身,火辣辣的疼痛感让血液都在沸腾,即使这样,也比不上他心中的痛,他面色苍白,仍一字一句地固执重复:“我、没、错。”
“滥用法力残杀无辜百姓,你说你没错?!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冲天的愤怒与失望如熊熊烈火一般将顾雪摇的神志吞噬,她紧握着剑柄,一下一下重重打在扶川背上。
“小小年纪便如此残忍,黑白不分,日后长大了你当如何?”
寂静的山中,重物撞击之声响起,惊飞了栖息的鸟儿,扶川攥紧拳头,骨节被捏得咯吱作响。
从前他太弱小,被人欺凌辱骂也无法还手,以至于年纪轻轻便一身伤疤,如今他有了能力,便再也不容许他人欺侮!
“世上之人熟善熟恶,你一眼便能分清吗?”他红着眼眶,抬头盯着顾雪摇。
他经历的伤痛与黑暗,她见不到,她只看到这人是如何死于他手。
他漆黑的眼眸中浸满了失落与悲伤,如夜色一般浓重深沉,让顾雪摇心上传来一阵钝痛。她守护的少年,在短短的时间内成长了许多,他不似从前那般冷漠阴鸷,会笑会闹,她又怎么舍得去伤害他呢?
每打一下,她的心也好像被鞭子抽打过似的,痛意横生,须臾之间便鲜血淋漓。
她收了剑,默默将尸体掩埋。
夜晚,没有点柴火的山洞中漆黑一片,室内冷意弥漫。自那件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寂静的山洞中,只能听到屋外寒风呼啸。
第二日清晨,顾雪摇醒来,身旁扶川的床铺已经空了,屋外传来一阵阵舞剑的嗖嗖风响。从昨日下午到现在,他颗粒未进,一大早便去练剑了,身体能吃得消吗。
她深吸一口气,望见洞口边,盆中炭火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哔啵”声,明亮的火焰照得屋内暖意融融。
昨晚两人都在置气,谁也没心情做饭烤火,她心中有气,躺在被窝里浑身发冷,手脚捂都捂不热,直到后半夜才睡着。那炭盆已经积了一堆灰烬,看来是扶川半夜点着了炭火。
火堆边晾着一件洗过的中衣,雪白的衣衫上赫然留着几道淡淡的铁锈色痕迹。
她猛地回想起昨晚扶川未脱衣便睡下了,难道是被打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