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举着香,脑壳往地上一砸,这回没手帮忙撑地,险险地呲溜出去,呲溜了半截用脸在地上撑着又险险地直起来。
呲溜了三个来回,石头精红了脑门,脏了脸颊,手上的香火化成灰。
伊珏站起身拍手,小小的爪子捏着大大的手帕给自己擦脸,擦完仰头望着面前的两位祖宗,他未说话,便有冰凉的手自上而下地落下来,盖住了他的脑门,森森寒意比积雪的山巅还要冷,没有一丝暖,是连七窍未通的石头精都承受不住的阴和凉。
他顺着阴冷的力道缓缓低下头,茫茫地看着脚,攥紧了手中脏掉的绢帛。
脑袋上的手掌摩挲片刻便离开,掌心的主人笑话他:“听说你如今不随我姓,是入赘了旁人家还是自立门户了?”
石头精掐着指尖没抬头,慢吞吞道:“没入赘,也没自立门户。”
他鼓鼓腮帮子:“我如今姓伊,”又将声音放的极低地狡辩:
“算是给父亲留个后?”
头顶上传来一道鼻音,拉的长长地“嗯”了一声,沉沉的嗓子轻飘飘地掠过:“那你可真是孝顺的好大儿。”
石头精被嘲出三分羞愤,刚要抬头,又是一张大掌自上而下地落下,比先前那只手宽大些,将他脑壳盖的严严实实,很是用力地往下摁,语气斯条慢理地:
“那你老子就在这里等着,等你带一串姓伊的小崽子来上坟,好不好呀?”
将将要被摁进土里的石头精抻长脖子划着胳膊继续狡辩:“那认养的算不算?您坟边那棵梅树虽然没长脑子,但等它化形了脑子估计能长齐全,它一定特别孝顺,跟您姓,让它每天都给您开花。”
摁在脑壳上的手掌约莫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顿时松了劲。
伊珏直起腰努力站稳,他红红的脑门本就红印未退,紧接着又被弹了个可响亮的脑瓜崩,“邦”地一声脆响,弹的他脑仁都跟着晃了晃。
捂着脑门的石头精瞬时瘪嘴,另一只手抬起来攥住了那只要收回的手,恰好握住两根肇事的手指。
他抬头看了眼弹自己脑瓜崩的人,嘴巴瘪的更厉害,蹬腿就抓住了伊墨的腰带,小腿一蹬一夹抱着伊墨的腰身就窜溜了上去,将自己挂在伊墨胸前,短又粗的两只胳膊环住了冰冷的颈脖,“嗷”地一嗓子嚎了起来。
嗓音又尖又利,震天响。
尖利的嚎哭直刺耳膜,沈杞抓着苏栗,苏栗抓着自己的剑身,师兄弟拉着手一路奔逃,动作流畅又默契,脚底抹油的飘逸身形在山林间闪烁几次,就没了影。
谁也没料到一个脑瓜崩的威力这样大,白玉山捂起了耳朵,伪饰的黑发乌眸都维持不住,被刺出了白发淡眸的原样。
还有坟边那株无处可逃的野梅树,一树花苞悉数纷落于地,略细的枝条断成了枯节,只恨不能整个儿连根拔出跳崖以避。
在场唯有两个鬼还撑的住,面不改色的沈清轩往旁边一飘,离伊墨和他怀里的小崽子避开三丈远——有父爱,但不多。
胸前挂着尖嚎源头的伊墨瞥到他的小动作,抬腿就跟着飘了过去,既然生死同契,自然祸福要相依。
媲美魔音的嚎叫又近在咫尺,沈清轩闭了闭眼,再抬头望着蓝蓝的天,手指头蠢蠢欲动地也想送个脑瓜崩出去。
伊珏对身边发生的所有小动作一无所知,努力地嚎着嗓子往伊墨的耳朵上贴,一边贴一边将脸往上蹭,蹭完一边又蹭另一边,本就体温不高的丰腴脸颊被森森鬼气冻的煞白,连皮肉都开始僵木,干嚎声隐约变了调,更尖了。
“你怎么这样冰,”他脸都僵了还能偷出闲来口齿不清地倒打一耙:“冻死我,你给谁当老子去?”
给他当老子,当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沈清轩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小崽子是不是记忆里的沈珏——时光太长而他做沈清轩的那一世又太短,从襁褓里养到还未成人他就离了世,之后再见面,沈珏已经是成年后稳重孝顺的模样了。
念及此,他不禁对伊墨起了十二分的爱怜,多不容易,混世小魔王带在身边,一养就是几百年。
伊墨冷着脸:“他前生可没这份包天狗胆。”
“前生……”伊珏尖嚎着断断续续地反驳:“前生我也敢!”
喊完接着嚎。
沈清轩扬起唇角,冲伊墨笑的隐晦又张扬。
伊墨没好气地拎起他的后颈往外扯,按说每一个小崽子都有一块命运的后颈皮,前生他只需一扯,成年的黑狼也要蜷着四肢伸舌头,可惜今生的小崽子本体是一汪翠绿的破石头,命运的后颈皮失了效,被强力扯开一截仍旧生龙活虎地倔强甩头,胳膊死死环着老父亲的脖子,继续往上贴,像极了粘牙的饴糖成了精。
极限撕扯几个来回,饴糖精还在他胸前挂着,嗓子眼里发出的尖嚎一声未少。
生前是个大妖死后也是个大鬼,却拿这么个玩意毫无办法,老父亲都给气笑了,放弃了无用功的撕扯,直接抬手在他腚上狠狠甩了一巴掌:“没皮没脸的样子学的谁,可真有出息。”
伊珏收声,罗浮山瞬间天高云阔,宁谧温馨。
伊墨又将他往外扯了扯,扯了半截,手上却松了力,反而将颈窝处沉寂下去的小脑袋往回压了压。
他朝身边人递了个眼神,又冲着不远处刚放下手的白玉山点了点头,待他转过身,迈过不知何时打开在身后的阴门,始终一只手托着怀里大红团子的腚,另一只手则压在伊珏的后脑勺上,未曾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