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梅站在房屋的中央,感受着因为他们的动作浮起而落下的尘埃们。
“死了以后,人会去哪里呢?”他突然问道。
能够回答他问题、充当着解答者的唯有香织一人。
“有人说,善人去世了会去天堂,恶人则会进入地狱,面对不同的刑罚。但,人死后究竟会去哪里,我也无法告诉你答案。”
“毕竟我没有死过啊。”
依靠着别人的皮囊而活过千年的这名咒术师,并没有显露傲慢,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野梅想象着天堂与地狱的模样,他曾无数次想象过,但每一次,都不过是虚幻。对于死后的记忆他一概不知,那段时间仿佛活生生地被人剜走了。
他死了之后去了哪里呢?爸爸妈妈呢,秀介杀了人,那他是不是去到地狱了呢?母亲又如何呢,她既不会说话,也没办法独自生活,她应当去了能够得到帮助的乐园般的净土吧。
自我想象的地狱与天堂的形象在野梅的脑中不断闪回。现在分明不是想那种时候的事情,可当他们谈起死田中的时候,与“死亡”相关的内容便被强行插入到了脑中。
思考变得混乱了。
头脑变得宛如浆糊。
“以那种模样死去,身前一定很痛苦吧。”香织哀叹着,看来很可惜那些在房屋中无辜死去的人们。“死前若是带着痛苦的话,死后也会一并被折磨吗?如果死前停留在快乐中,死后也会继续从中汲取幸福吗?”香织纤细又敏感的心思考着,她额顶的缝线有些抽线,一角粉色的物质看上去好像要从中爬出。
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她又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场车祸。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到的瞬间,首先是一阵目盲与耳鸣,紧接而来的腹部剧烈的疼痛。有人在挖她的肉,剜她的心。在死去半年后,香织又回忆起了那阵痛苦。
与其硬撑着活下去,不如去死。
所以她死了。
死了之后,她的身体就不属于自己了。
死——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虎杖香织身体里残存的意识猛烈撞击着羂索,只见她去到厨房,从料理台中抽出了一把布满灰尘的厨刀。她用刀尖对着自己的颈间,脸上竟露出生动的微笑来。
“加茂野梅,这次你要救我。”
野梅仰着头,低声念叨着什么。
死。
田中。
田中家。
死之屋。
死后的世界。
他的手指在颈动脉处轻轻一滑,光滑的指甲竟如刀具般切开了他的皮肤。霎时间,鲜血喷涌而出。另一端,虎杖香织已经完成了她的自杀。两具正在流血的身体齐齐倒在这块曾经把人切成碎片的地毯上,鲜血不停流淌,被时光磨淡了色彩的毛毯重新拥有了颜色。
安静。
死之屋内余留寂静。
羂索的意识来到了一片充满彩色噪点的空间里。他自言自语:“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地上躺着无数具尸体,有香织,有山野万松,有加茂宪伦,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也有老人……这些都是他曾经使用过的皮囊。
羂索在尸堆中盘腿坐下。
他现在只能等待「福之神」的解救了。
加茂野梅的身体停止了抽动,他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一具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会腐烂、会招致虫蚁的尸体。他躺在自己的血制造的湖泊里,白皙的面孔失去了光辉。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尸人病变图在这两具尸体上迅速展现着变化。首先是皮肤上出现大量青紫色的尸斑,肌肉逐步溶解,体内的血液一股脑地涌向脆弱的皮肤表面。从尸体的内部喷发出一阵恶臭无比的气味,像蜡烛的光亮那般填满了整个空间。
漆黑的指甲一片片剥落,人类的尸体膨胀到一种可怕的程度。
然后,嘭——
漆黑的田中之家内,已无法使用言语去形容它的模样。
田中夫妇曾经为亲手建造了这栋公寓而万分的喜悦,可他们远离人群,孤身居住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前来打招呼,也没办法和镇子上的人建立起更加亲近的关系,三年之后,他们也没能得到孩子。某一天,他们在孤独中溺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