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苦中作乐地想道——至少他可以度过衣食不愁的余生,他不需要邀请函,就能住在这个广袤而富饶的领地里,只要他不试图跑出去,他可以随意参观这里享誉全英国的皇家园林。
在这个领地里,除了阿诺德、兰波、五条悟以外,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偶尔碰到为植物修剪枝桠的园丁,对方还会笑着跟他打招呼,“很高兴见到你,来自俄罗斯的先生。”
对方并不清楚费奥多尔是作为阶下囚住进这里的,只是从费奥多尔说的俄语判断出他来自俄国,因此每次见面都会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我也是。”面对来自不知情者的问候,费奥多尔总是这样回应。
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住了一段时间,费奥多尔都快忘了自己曾经要做什么。他几乎没什么事可做,实在闲着,还跟着精于园艺的师傅学了些照料植物的知识。
“我能教您的理论知识就这些了。您在园艺上真的很有天赋!”园丁师傅惊叹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您是客人,我都想将您介绍给我的老师了——老师是伦敦最有名的园艺大师之一!他以前也为小先生工作,但是很不巧,他今年上半年就退休了。”
费奥多尔脸色苍白,“那真是可惜了。”
阿诺德对他的地盘的掌控力毋庸置疑。他从始至终都在作壁上观,他无所谓费奥多尔与他的下属打好关系,也不介意费奥多尔冒领客人的身份、享受客人的便利——费奥多尔在他的地盘所做的一切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阿诺德在暗处观察着费奥多尔的一举一动,只要费奥多尔不太出格,他都不会干涉。
他不认为费奥多尔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因此对后者进行了相当程度的放养。
可偏偏是这样,费奥多尔才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渐渐地,费奥多尔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他好像开始耽于安逸了,逐渐迷失在这个饲主为他打造的牢笼里。
在发觉这个事实之前,他甚至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坏的情况。最起码阿诺德对他还算不错,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说真的,费奥多尔在伦敦的生活质量可远远比他在俄罗斯的地下室好多了。
当他发现自己的意志和人格都在慢慢被消磨之后,他才从温水煮青蛙的“饲养”中醒过来,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足部升起,全身都好像变冷了。
他猛的从房间里坐起来,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刚好是上午十点,这个时间……
园艺师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费奥多尔先生,睡醒了吗?我已经把植株和工具都准备好了,你可以试试具体实操——假如你能够成功移植这样娇贵的植物,就说明你在园艺上已经彻底出师了。”
是了,他昨天傍晚跟园丁师傅约好了要试试实操。
费奥多尔的思绪陡然被打断了,他稍微放大了音量,“稍等,我还在换衣服。”
他对着镜子穿好衣服,盯着那张苍白的、面无表情的脸看了半晌,突然有点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了。他又多看了一会儿,忽然瞧见镜子里的人勾起嘴角,对着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现在无论他思考什么都没有用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徒增烦恼呢?
在深不见底的绝望中,他能做的只有被动的等待。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我对梦想的执着正在非常缓慢地消失,他仍然在渴望着没有异能的世界,但是客观来讲,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旁观。
费奥多尔生活在饲主为他建立起的认知与生存的双重牢笼中,他对许多事都不知情,包括一封来自他过去的下属的信。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有人披着黑色的雨衣,顶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用最后的忠诚为曾经的主人送出了珍贵的情报,随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诺德举着一把黑色的伞,微微弯腰,从大门口的石雕脚下抽出了一封被雨滴浸湿的浅黄色的信。
这信看上去是匆忙写就的,没有火漆,甚至没有用胶水黏住信口。阿诺德将信纸抽出来,就看到了潦草的俄文。
【亲爱的费佳,你寻找的宝物的的确确就在那艘游轮上,我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了一趟,我亲眼看到了你跟我说的那个宝物——看上去像是一本书,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碰一下它,它就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凭空消失!】
“消失”一词的墨渍浸入得格外深,感叹号几乎透过纸背,看得出来执笔人有多难以置信。
【我之前一直以为宝物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看上去挺普通的。】
【它有什么独特的历史吗?或者有什么厉害的作用?(划掉)】
【抱歉,我忘了你被抓了,回不了信。】
【总之,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对不起,费佳,我好不容易从游轮之主的下属的追杀中活下来,可能没办法帮你更多了。】
【老朋友,祝你好运!】
阿诺德敛下睫毛,将信纸撕成了碎片。
他不怎么关注那艘游轮,不过他还记得前些天有下属打来了电话,惭愧地说道,“阿诺德先生,我们没能留下那个胆大包天的潜入者,这都是我们的失职……”
不重要的小老鼠,本来没打算理会,结果自己跑他眼皮子底下来了。他无谓地心想,按下了挂断键。
接着他就给阿加莎打去了电话,“有个俄国人侵犯了我的领域,现在正要离开伦敦,你帮我抓一下——阿加莎,你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