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们早已在平地搭的高台落坐,此处没有阙楼俯瞰那般震撼,但千骑奔腾的画面,对于她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而言冲击非凡。
徽音盯着那道疾驰的身影,乌骓马踏得尘土轻扬,那人俯身贴在马背,猩红披风像团燃着的火,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许是察觉到什么,他忽然抬眼望来,明明隔的很远,那一眼却直直忘进徽音心里。
下一瞬,马背上的男子手腕轻转,反握的长枪如银蛇出洞,他在马背上跃起,长枪在掌心转出半圆银弧。
徽音尚未看清他动作,他已稳稳落回马背上,长枪斜指地面,英姿勃发,所向披靡。
宴席依旧是男席右,女席左,正南方的高台上摆着两个尊位,裴后居左,依次往下是郑妃,肖妃等人,平妃留在宫中侍奉平太后。
在往下看,就是三公九卿的女眷,徽音和贺佳莹坐在裴夫人身后,挨着肖妃娘娘,两位公主被陛下叫去了阙楼,此刻不在。
宴席高台后面,源源不断的冰鉴不间断的送来,再由宫人抬到每一个座位后放置,摇扇送风,原本还燥热的高台瞬间凉快下来。
席间有人恭贺道:“裴将军英武不凡,日后前途必定不可见谅。”
裴夫人笑的跟朵花一样,掩唇道:“妾只希望几个孩儿平安健康,至于前途,不强求。”
郑妃冷嗤一声:“裴夫人,这话说出来你看有人信吗?”
她这些时日被广陵日益哭诉扰的烦不胜烦,她去求陛下,陛下却同她打马虎眼,说什么皇子公主犯法与庶民同罪。
郑妃气不过,叫人打听清楚原由,这才知道广陵做下的蠢事,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将自己折进去。
另她更气的裴彧,为了一个宋徽音,竟敢对广陵出手,太不把他们郑家放在眼里了。
裴夫人被挤兑,面色瞬间一僵,难看的低下头。
裴后看不惯郑妃嚣张的劲,但她是国母,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同妃嫔打嘴仗,没得叫人看笑话。
裴夫人又是个气短的,一句话就叫她缩了回去不敢吱声。
郑妃也是拿住这点,有恃无恐,继续讽刺道:“说什么不求前程,只求平安,先叫你儿子卸了身上的官职再说。”
坐在一旁的肖妃娘娘见状出声解围,“做母亲的自然是希望孩子平安健康,其他的不求。”
郑妃轻摇执扇,眼波流转:“真是笑话,你一个没生养过的,也配说这句话。”
徽音坐在裴夫人身边,看着她低垂的头颅微不可察的皱眉。
她抬头望去,郑妃今日穿了身绛紫相间的深衣曲裾,她身材丰腴,容貌艳丽,举手投足间带着成□□人的风韵,霎是好看,广陵公主的相貌就是继承了她的。
一旁的裴后衣着正红,高髻上簪着朵盛放的芍药花,雍容典雅,仔细看去,她嘴角的笑意要比平常低三分。
而方才出声解围的肖妃,一如既往的低调,郑妃那句不曾生养的话一出,她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默默不语。
其他就就近的夫人都在与身边的人谈笑,似乎完全没听见上位的交锋。
郑妃见此情形,气焰更加嚣张,她的话音比方才还要高两分,脸上笑容艳丽。
贺佳莹凑到徽音耳边求道:“郑妃娘娘太过分,你能不能教训她一顿。”
徽音面无表情的转过去,瞪着她。
贺佳莹心虚的低下头,她现在觉得徽音无所不能,一个小小的郑妃自然不在话下。
徽音沉思片刻,还是提着裙摆上前跪坐到裴夫人身边,假装献殷勤替她倒酒。
裴夫人疑惑的转头,徽音不动声色的凑过去教她。裴夫人听闻顺便活络过来,眼神发亮。徽音叮嘱完后,回了原位。
“妾身所言句句真心,娘娘您是不知道,元晞上了战场后身上没一块好肉啊。”
裴夫人眼泪说来就来,噼里啪啦的打在案几上,她捂着嘴泣道:“他去边关后,妾是日日夜夜担忧,深怕他有个好歹。他回京那年,胸口一刀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好啊啊……”
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抑扬顿挫。
郑妃被她一顿又哭又嚎截住声音,她坐着身体,细细打量掩面哭泣的裴夫人,什么时候这面团捏的人也会回嘴了?
一时间,她竟忘了反驳。
裴后也是一脸吃惊的望着嘤嘤哭泣的裴夫人,她这个嫂嫂是真真的烂泥扶不上墙,不管是谁,三两句话就能将她吓住。
裴家其他两房外放,整个裴府就她一个女眷,不论谁家宴请她都得到场。裴后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教她,不论她学的多认真,内里说的多好听,一到外头,那气的就下去了。
裴后怒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打骂寡嫂。她催促裴彧成婚一是希望裴彧绵延子嗣,二则是希望赶紧娶一位能撑得住的宗妇接替裴夫人。
她眼角扫过裴夫人身后浅笑的徽音的,心中了然。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给肖妃使了个眼色。